那老家人道:“沒有。”
金光鬥說道:“啊,那一定是辦事的人漏發了,據我所知,韓將軍是非常想和你們的小王爺親近的,小王爺要是肯駕臨明天晚上的宴會,韓將軍定必歡迎。我叫他們補發一張請帖,明天一早就送你們王府好了。”
那老家人道:“多謝金大爺的好意,不過我們的小王爺一向最怕應酬,這事還是免了吧。”
金光鬥道:“小王爺想找陪他練武的教頭,明天晚上見了沙將軍,不是正好可以當麵請他舉薦嗎?”
老家人笑道:“小王爺是否有這意思,我還未知道,須得問過他再說。這事情也留待以後再談吧。沙將軍出征前夕,我看也不必用這樣的小事情麻煩他了。”
葛、金二人本來是想挾“小王爺”以自重的,其實他們和將軍的人也沒有什麼交情。聽得老家人這樣說,他們隻好訕訕換過話題了。
老家人卻似乎不很耐煩和他們多說閑話,敷衍了他們幾句,便推說要趕回“王府”,和他們告辭了。
出了大石庵,武莊笑道:“段公公,這兩個是什麼人,你似乎有點討厭他們。”她剛才一直擔心這老家人會在那兩個人的麵前,說出他們的師叔繆長風想見沙彌遠之事,此時方始鬆了口氣。
那老家人道:“這兩個人是天生一對的馬屁精,據說是什麼候補官兒,跑來大理鑽營差事的。十天裏頭,四天往道台衙門裏鑽,四天往將軍府裏鑽,從簽押房的師爺到上房的老媽子他都巴結。還有兩天就來我們王府糾纏,他們明知小王爺不是掌權的人,還是想借重小王爺給他們說句好話,小王爺見了他們就頭痛。”
武端笑道:“這樣兩個寶貝,怪不得你也要討厭他們了。”
那老家人道:“別提這兩個討厭的家夥了,你們還要去逛蝴蝶泉嗎?”
武莊說道:“時候恐怕不早了,還是回去吧。”
那老家人道:“對,蝴蝶泉要到四月初八那天,才能見到蝶蝴成串結在樹上的奇景,希望你們能留到那天,我陪你們去玩。”回到“王府”,太陽尚未落山,段劍青正在園中練武。
武莊悄悄說道:“別驚動他。”躲在假山後麵偷看。
隻見段劍青打的一套“四平拳”,四平拳是一套很普通的拳術,差不多練過武的人都會打的。顧名思義,四平拳打出來也是四平八穩的了。
不過雖然隻是一套普通的拳術,段劍青揮拳踢腿,使開來卻是虎虎生風。隻聽得“哢嚓”一聲,段劍青一掌劈斷了一株粗如兒臂的樹枝。
武莊禁不住大聲叫好,心裏想道:“張丹楓留下的練功法門果然非同凡響,可惜他未經名師指點,運用上乘的內功還是未得其法。”
段劍青拳式一收,說道:“原來是你們回來了,我正想請你們指教呢。不知怎的,我練這一套拳,每逢要跳躍起來劈斫的時候,總是練得不好。”
武莊說道:“你收式的時候,是否覺得氣促心跳?”
段劍青喜道:“你說得一點不錯,練了這套拳,氣力似乎增長不少,就是不能持久。”
武莊說道:“你試試如此這般運氣。”將運氣吐納的基本法門告訴他。武端在旁暗暗皺眉,心裏想道:“妹妹真是不解事,我本來想要她疏遠段劍青,她卻偏要親近他。”
段劍青依法施為,提一口氣,跳起數尺來高,使出四平拳中一招連環劈斫的招數,果然覺得輕靈許多,毫不困難的便把這一招練成功了。武莊笑道:“如何?”段劍青大喜說道:“武姑娘,你真是我的良師,這一招我練幾個月都練不好,你一指點我就行了。”
武莊說道:“不敢當,在內功方麵,我懂的不過是粗淺的入門功夫而已。張丹楓這套拳法,能夠把江湖常見的一套四平拳,化腐朽而為神奇,在平凡之中見其博大,這才真是世所罕見的上乘武學呢。可惜我隻能領略一點皮毛,它的奧妙之處,要我說我還說不上來。不過這種上乘的武學,必須有上乘的內功配合,方能得其精髓。你要練上乘的內功,那就要等待你的叔父回來了。他才配做你的名師。”
段劍青說道:“我現在尚未窺藩籬,需要的正是入門功夫,還望武姑娘不吝指點。”
武莊說道:“指點我是不敢當的。你有興致的話,我還可以和你再試一試。”
段劍青道:“那好極了,不知試些什麼?”
武莊笑道:“咱們玩捉迷藏的遊戲,不過是開眼的。你來捉我,隻要碰著我的衣裳,就算你贏。”
段劍青半信半疑,心想:“要是當真碰著了她,那可不好意思。”武莊好似知道他的心思,笑著又再說道:“你盡管放膽捉我,我要你練的是入門輕功身法,你捉著我,我也不會怪你。”
段劍青道:“好,那我來了!”雙臂箕張,一撲過去,隻見眼前人影一晃,已是撲了個空。
武莊展開穿花繞樹的身法,當真好似蜻蜓點水,彩蝶穿花,段劍青連她的衣角都碰不著。
段劍青吸一口氣,依照武莊剛才所教的運氣法門,跟著她的身形縱跳撲去,情形好了一些,有幾次堪堪就要觸及她的袖子,但還是給她躲開。武莊讚道:“你真聰明,大有進步啦!”
段劍青得她一讚,抖擻精神,追得更急。忽地轉眼之間,隻見武莊好似化身為二,從一個人影變為兩個人影,變為四個……轉眼間,四麵八方,重重疊疊,都是武莊的影子。段劍青眼花繚亂,氣喘籲籲,還是碰不著她的衣角。段劍青禁不住叫道:“武姑娘,我服了你啦!”
武端在旁看得大皺眉頭,不解他的妹妹為何要這樣戲弄段劍青。
段劍青累得筋疲力竭,大汗淋漓,濕透衣裳,隻好向武端兄妹告一個罪,回房更衣。
武端很不高興,待他走了之後,便道:“妹妹,你在他麵前逞能,這算什麼?”
武莊笑道:“天機此刻不可泄漏,今晚我再告訴你。那老家人來啦,咱們談別的事吧。”
那老家人是來請他們吃晚飯的。這晚段劍青陪他們吃過晚飯,很早就睡覺了。
武端睡在外麵的書房,想起已知仇人回來的消息,但繆長風和雲紫蘿卻尚未回來,可能招來煩惱,不由得更是心亂如麻。
約摸二更時分,武端正在心亂如麻之際,忽聽得“卜卜”兩聲,有人在外麵輕輕敲門。武端沉聲喝道:“是誰?”門外那人“噗嗤”一笑,說道:“哥哥,你忘記了我告訴你的事情嗎?”
武端打開房門,讓妹妹進來,武莊笑道:“哥哥,我和段劍青練武,你一定很不高興,是嗎?”
武端說道:“你知道就好,咱們是來為父母報仇的,寄寓段家,要躲避麻煩還來不及,你卻還去招惹他。”
武莊笑道:“我為的正是今晚可以減少麻煩,減少麻煩,也正是有利於咱們報仇呀!”
武端怔了一怔,說道:“你這什麼意思?”
武莊說道:“那位小王爺料想如今已是熟睡如泥,不到明天日上三竿,他是不會醒來的了。”
武端恍然大悟,說道:“哦,你是想今晚偷偷出去刺殺仇人。”
武莊說道:“不錯,要是順利的話,咱們五更之前,就可回來。”
武端說道:“倘若不順利呢?”
武莊說道:“我已替你寫好一封信在這裏,推說有急事離開,請段劍青恕咱們的不辭而別之罪了。當然我還是希望在段劍青能夠看到這封信之前,咱們就可以回來。”
武端道:“這麼說,你是準備一死的了。”
武莊說道:“我知道以咱們的本領,未必就能刺殺那個沙彌遠,最好當然是等待繆師叔回來。不過沙彌遠後天就要離開大理,明天晚上,他又要赴那個什麼定邊將軍的宴會,要下手隻能是在今天晚上!哥哥,你怕死嗎?”
武端熱血沸騰,說道:“父母之仇,豈能不報!不瞞你說,我也想過要今晚去刺殺沙彌遠的,不過我是不願你冒這樣大的危險。”
武莊說道:“咱們是一母所生的同胞,替父母報仇,子女都有責任,你怎能不讓我去?你一個人,不是更危險麼?”
武端知她心意已決,說道:“好,我說不過你,隻能讓你去啦。隻是那將軍府地方不小,要找著沙彌遠,恐怕不容易吧?”
武莊笑道:“你忘記了那兩個官迷心竅的家夥麼?要找沙彌遠,大可著落在他的身上。”兄妹倆商量定妥,便即換上了夜行衣,悄悄溜出“王府”。
葛進財和金光鬥從大石庵回來,也在商量明日到將軍府去向沙彌遠求職之事,兩人滿肚密圈,越說越是興奮,隻聽得譙樓已打三更,他們還是睡不著覺。
他們是聯床夜話的,燈火早已熄了,正在說得很高興,兩扇窗門忽地打開,葛進財道:“咦,窗戶怎的無風自開?”金光鬥吃了一驚,說道:“不對,好像有人——”
話猶未了,兩人同時覺得頸項冰涼,已是給人拖了起來。黑暗中雖看不見,也已知道架在他們頭上的是鋒利的兵刃。
兩人嚇得魂飛魄散,金光鬥膽子比較大些,顫聲說道:“大王饒命,我、我們是沒有錢的窮官兒。”
武端捏著嗓子,故意把聲音弄得沙啞,說道:“誰要你們的錢,但你們若是不聽我的吩咐,我就要你們的命了!”
金光鬥鬆了口氣,連忙說道:“大王盡管吩咐,隻要小人做得到的,無有不依。”
武莊點燃燈火,冷冷說道:“不許抬頭,靜聽吩咐。”她和哥哥本來都已戴上了麵罩的,不過還是恐怕給他們認出,是以不敢太大意。
兄妹倆把葛、金二人分開,讓他們坐在書桌的兩邊。他們給嚇得直打哆嗦,果然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抬頭。
武端找來紙筆,放在他們麵前,說道:“你們各自給我畫一張將軍府的詳圖,沙彌遠住的那間屋子,做個特別記號。”
葛進財道:“將軍府的簽押房和幾個管家住的房子我們是進去過,這個詳圖——”
武端冷笑道:“沙彌遠住的那所房子,難道你也沒有去過麼?”葛進財:“這個、這個——”武莊把鋼刀在他麵門一晃,說道:“好,你不知道,我就隻能把你殺了!”
在刀光閃閃之下,葛進財魄散魂飛,慌忙說道:“沙、沙彌遠住的地方,我、我是知道的。”武莊又把刀鋒指著金光鬥問道:“你呢?”金光鬥也忙說道:“我進過他的客廳,內院就沒有到過。”
武莊說道:“很好,隻要你們知道沙彌遠住在什麼地方就行。把‘將軍府’的地圖盡你們所知的畫出來,在沙彌遠那座房子打個記號!”
葛、金二人奉命唯謹,沒多久,先後把地圖畫好,武端將兩張地圖比對,雖然有詳有略,但卻大致不差,打有特別記號的沙彌遠的住所,在兩張地圖上的位置都是相同。他們是被分隔開來,各在書桌的一邊畫的,既然畫得一樣,武端兄妹也就知道他們說的不是假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