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死別生離(3 / 3)

武端說道:“他們跑不了的!”嗖的一支響箭射上天空,這是召援的訊號,山頂的義軍立即分出人來,下山接應。

黃棟臣剛剛給劉抗拋上拋落,拋得頭暈眼花,跑了幾步,傷口複裂,已是不能跑了,呻吟叫道:“我、我不行啦,你,你——”

那軍官一咬牙根,道:“別喪氣,勝敗兵家常事,你要死也不行,皇上可還要你戴罪立功!”一把抓起黃棟臣,將他挾在脅下再跑。心裏想道:“要不是皇上看重你能打仗,我才不管你是死是活呢!”

這軍官本領也真個高強,挾著一個人,專揀險峻的地方跑去,在懸崖峭壁之上,居然還是疾走如飛。義軍的弓箭射來,也給他揮劍撥落。電掣風馳,跑上一個懸崖,那軍官忽地發現已是身臨絕地!

到了這個懸崖,前麵已無去路,下麵就是兩峰夾峙之間的山穀了。而山穀早已變成火海。

兩座山峰像是給神工鬼斧當中劈開,若是從下麵望上來,缺口處隻露出一線天光,似乎站在一麵山峰和另一麵山峰觸手可及,其實缺口雖窄,中間的距離也還有六七丈之遙。這樣遙遠的距離,多好的輕功,也決難飛渡!

黃棟臣麵臨絕地,不寒而栗,哀求那軍官道:“北宮大人,你放下我吧。以你的絕世武功,少了我的拖累,你會逃出去的。”其實他是想自己求生,心裏在想:“劉抗答應不殺我的。他說得不錯,我已經害死了這許多士兵,我為什麼還要給皇上賣命?”

可是那軍官卻不答應,他把黃棟臣緊緊一挾,說道:“黃總兵,你別轉糊塗的念頭吧,皇上還要用你,今日之事,咱們隻能生則同生,死則同死。嘿、嘿,他們以為我跑不了,你瞧著吧!”

他一咬牙根,挾著黃棟臣,後足跟在懸崖邊緣一撐,一枝箭般的陡地就飛出去!

他居然敢從懸崖上跳過對麵的山峰,這一個冒險之極的舉動,背後追來的劉抗和武端兄妹等人,也是始料不及。

劉抗心裏想道:“除非他插上翅膀,否則決難飛渡!”但是為了預防萬一,劉抗還是從義軍頭目的手中接過一把五石強弓,彎弓就射。武端把手一揚,一支火箭也射出去。

那軍官一躍出去,身在空中,也是把手一揚。原來他是拋出一條長繩,繩索的一端裝有尖鉤,長約三丈有多,經他運力一揮,鉤上了對麵山峰峭壁上伸出來的一株鬆樹枝椏,劉抗射來的箭在他背後落下,他一手挾著黃棟臣,一手抓著長繩一蕩,已是像打秋千般的蕩過了對麵的山峰了。武端那支火箭射著垂下來的長繩,長繩迅即變作一條火蛇,可惜已是燒不著那個軍官了。

武端頓足道:“唉,還是給他們跑了。”

武莊說道:“他們跑不了的。跑上天邊,咱們也要追他!”穀底的火光燒得滿天通紅,火光中還隱約可以看得見那個軍官跑入樹林的背影。

劉抗忽地說道:“咦,對麵的山峰上似乎還有一個人?”武莊道:“是麼,我沒看見?”劉抗再定睛一瞧,那個人影也不見了。

劉抗說道:“這人輕功不在北宮望之下,決不會是我眼花。就隻不知他是朋友還是敵人?”武莊說道:“不管他是友是敵,總之咱們不能讓敵人跑了!”

劉抗微一沉吟,說道:“這個當然。咱們可以從後山繞道前往,避開火場,不過——”

武莊道:“不過什麼?”

武端已知其意,說道:“這裏的戰事尚未結束,劉大哥是負責指揮的,目前恐怕還不能離開吧?”

武莊已是急不及待,道:“那麼我們先去,大哥,你別攔阻。敵人雖然武藝高強,料他也是孤掌難鳴。”

劉抗想了一想,說道:“也好,你們帶領一隊弓箭手去搜索敵人吧,那個黃總兵最好能捉活的。我和冷、蕭兩位首領會合之後,就來接應你們。”心想:“但願在對麵山峰上出現的那個人不是敵人,否則隻怕還是會給元凶逃掉。”

天色漸近黃昏,兩峰之間的峽穀早已燒成一片火海。火光輝映晚霞,把天空染得越發猩紅。要過對麵的山峰,必須從後山下去再行登山。武端雖然下了決心,定要窮追頑敵,但是否能如他們所願,卻是未知之數了。

在對麵的那座山上,一條人影正在重巒疊峰之間隱沒。劉抗剛才的確不是眼花,他看到的就是這個人了。

這個人是繆長風。此際,他正在施展超卓的輕功,向山頂跑去。

腥風觸鼻吹來,繆長風的心上好像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

他知道劉抗這支義軍在對麵的山上,山下就是戰場。但他卻不知道是義軍火攻清兵,而且已經大獲全勝。

正由於不知勝負如何,而自己麵臨戰場,卻又不能親身參加戰鬥,是以雖然饒是繆長風慣經風浪,心裏也不禁焦躁不安了。

“紫蘿不知和元超見了麵沒有,他們也不知是在哪兒?”繆長風心想。他隻是從葫蘆穀撤退回來的傷兵口中,得知一點戰場的消息,隻知劉抗和武端兄妹是在這邊,其他就不知道了。

他渴望知道戰場的真實情況,雖然他不能夠親自參加戰鬥。

從燒得滿天通紅的火光,他可以猜想得到下麵已經變成火海。他無法飛渡火海,隻能跑上山頂高處瞭望。

漸漸他看得見似螞蟻一般的,跑上山頂投降的那些清兵了。但是距離太遠,他看不見那些清兵是徒手還是握有兵器。是以當然也不知道他們乃是投降。

不過若是兩軍廝殺,定有殺聲震天。他聽不見殺聲,看來那些清兵也不像衝鋒的樣子,心中稍稍安定下來。

“莫非這支義軍早已轉移了?”繆長風暗自想道:“但願元超和紫蘿平安無事,要是我能夠見著他們,那就好了。紫蘿一定想不到我也會來到這裏的。”

繆長風本來是要到塞外拜訪天山派的掌門唐經天的。唐經天是雲紫蘿的幹爹劉隱農的好朋友,雲紫蘿把小兒子付托給他帶往天山避難。但因劉、唐二人年紀都已老了,恐怕未必能夠等待她的小兒子長大成人,是以繆長風答應為她前往天山,一來可以結識當代的第一位武學宗師唐經天,二來照料她的孩子。他已經答應了雲紫蘿,做這個孩子的師父。

但在他和雲紫蘿分手之後,經過了幾番反複思量,他終於還是改變了主意。並非他失信於雲紫蘿,而是他認為應該先到小金川一趟。

他曾經苦勸雲紫蘿到小金川與孟元超相見,希望他們破鏡重圓。但直到分手之時,雲紫蘿仍是不置可否,沒有表示接受他的勸告,但也沒有明白表示一定不去小金川。

經過了一年多的相處,他知道在雲紫蘿的內心深處,她所愛的人還是孟元超。但為了種種原因,她卻要在孟元超和她之間製造誤會,好成全孟元超和林無雙的姻緣。

“我是最適宜給他們解除誤會的人。”繆長風這樣想道:“不錯,我曾經為她傾倒,如今我還是愛著她。不過如今的愛已經是兄妹之愛了。我愛她就應該令她得到幸福。她已經受過一次婚姻不幸的折磨了,但這次錯誤的婚姻並非她本身的過錯,造成這個過錯,孟元超也有一份責任。她為何要獨自承擔過錯,鬱鬱終生?不錯,她是一個巾幗須眉,女中豪傑。不過由於習俗的影響,在她內心深處,恐怕也難免不有一份自慚形穢的心情。我和元超都有責任為她解開這個心頭的結。”

他又這樣想:“照料她的孩子當然也是緊要的,但卻並非當務之急。目前她的孩子在唐經天那裏,那是絕對安全的地方,當務之急是小金川方麵正在進行的戰鬥,這場戰鬥,一定要取得勝利。而我也應當為這場戰鬥稍為盡一點力。”

一方麵是為了友情,一方麵是為了小金川方麵正在進行的戰鬥,他決定把天山之行暫且押後。

此際他麵對戰場,卻無法飛渡火海,也不知道雲紫蘿是否來到了小金川。他看得見熊熊的火光,聽得見清兵的呼號,但他卻是獨自一人在對麵的山峰,給隔離在戰場之外。

此際,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要先知道戰場的真情實況。

他跑上山頭,看著熊熊的火光,不覺又是擔憂,又是興奮。“我本來是要到冰雪覆蓋的天山,誰知卻來到了這四季如春的小金川了。不,現在來說,是來到了火焰山了,人生往往有意想不到的事情,這話當真不錯。”

是的,有許多事情,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正當繆長風麵臨戰場,浮想聯翩,歎惜自己不能投身戰鬥之際,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他聽到密林深處的腳步聲,這個人也正是朝山頂跑去的,就在他的前麵,聽聲辨向,大概距離不過七八丈之遙。

“這個人能夠在險陡的山路上步履如飛,輕功應該很不錯才是,怎的腳步聲卻這樣沉重?”

心念未已,忽地聽到說話的聲音了。原來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是一個身材魁梧的軍官背著一個受傷的人跑上山頭。

古木參天,豐草沒脛,怪石遮雲。距離雖然不過七八丈之遙,那兩個人卻還沒有發現繆長風。

繆長風一聽他們說話的聲音,不覺吃了一驚。這霎那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來這兩個人,一個就是這次進犯小金川的清兵主帥黃棟臣。

另一個來頭更大,竟是禦林軍統領北宮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