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紫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刷刷兩劍,把唐天縱迫退兩步,忽地回身飛撲。
北宮望笑聲未了,頸背突然一麻,已是給她抓著了琵琶骨。琵琶骨乃是人身的一大要害之處,莫說北宮望業已受傷,即使是在平時,給她抓著了琵琶骨,多好的武功,也是施展不出來了。
雲紫蘿喝道:“唐天縱,你要不要你的‘統領大人’性命!”
北宮望哀求道:“唐老前輩,你答應和她交換吧!”
唐天縱道:“好!”口中說好,卻突然把手一揚,向繆長風發出暗器!
此時雲紫蘿是在他的側麵後方,繆長風則是在他正麵。唐天縱手向前揚,暗器卻是倒射出去。在雲紫蘿驟眼看來,暗器是打繆長風的,卻不知正是打她自己。
雲紫蘿想不到唐天縱竟然不顧北宮望的性命,突然就用暗器打繆長風,這霎那間不禁心頭一震,百忙中也顧不得捏碎北宮望的琵琶骨,急忙飛跑過去。她剛邁開腳步,隻覺胸口一麻,已是中了唐天縱的毒針。這毒針發出,無聲無息,雲紫蘿若是和他正麵交鋒,全神戒備或許能夠避開,此時給他用詭詐的手法偷施暗算,焉能躲過?
雲紫蘿把手一鬆,北宮望骨碌碌的滾下山坡。他逃出性命,也不知是何以會有這樣的變化,仗著他用“天魔解體大法”恢複的一點氣力,滾到半山,爬起來就跑。
唐天縱見北宮望已經逃跑,更是放心。把手一揚,一叢毒針又向繆長風射去。繆長風發出劈空掌抵擋,可惜他身受重傷,已是強弩之末,右肩和左臂中了兩枚毒針。他眼睛一黑,尖聲叫道:“紫蘿你快跑呀!”
北宮望已經跑了,但雲紫蘿可不能跑。她晃了兩晃,一咬牙根,疾奔過去。喝道:“無恥老賊,我和你拚了!”
唐天縱哈哈笑說道:“你們兩個都中了我見血封喉的毒針,你還要和我拚命麼?嘿嘿,那隻能等待來世了!”
雲紫蘿跑到繆長風身邊,隻見繆長風僵直的臥在地上,雙目緊閉,臉上布滿黑氣。看情形的確像是已經死了。
雲紫蘿心痛如絞,忽覺眼前滿天星鬥,一陣暈眩,渾身乏力,再也支持不住,“咕咚”一聲,登時也倒下了。
唐天縱得意之極,縱聲笑道:“北宮望諒他也逃不出性命的,哈哈,這功勞都是我的了!”一步一步,向繆、雲二人走近。
唐天縱打著如意的算盤,上去割取他們的首級。不料笑聲未絕,忽地隻見白光一閃,胸口劇痛,叫也未能叫得出聲,已是一命嗚呼!繆長風冷笑道:“老賊,你去向閻羅王請賞吧!”
原來繆長風內功精純尚在唐天縱估計之上。他已經凝聚幾分真氣,雖然中了毒針,氣力一時間也尚未完全消失。他佯作死掉,作最後的一擊,一招“白虹貫日”,長劍擲出,果然就取了唐天縱的性命!
但這一擲已是耗盡他的氣力,再也無法運功禦毒,他的笑聲也是越來越微弱了。
雲紫蘿在中毒針之前並未受傷,較好一些,但覺麻癢之感從胸口擴至全身,自知也是難以逃生,隻盼繆長風能夠活著。心想他能夠擲劍殺敵,或許可以支持多些時候,等待劉抗他們來救。
繆長風倒了下去,斷斷續續地笑道:“我親手殺了仇人,死亦無憾。雲妹,想不到我能夠和你死在一起,這、這——”
雲紫蘿心頭一涼,苦笑道:“不錯,繆大哥,咱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枉咱們結拜一場。”她慢慢挪動身子,靠近繆長風,緊握著他的雙手。隻覺他的雙手冰涼,但卻聽到他的心在劇烈跳動。
繆長風繼續說道:“但我卻不想你和我一起死掉,我要設法讓你活下去。你還有元超,他、他——”說至此處,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突然一個翻身,把雲紫蘿壓得不能動彈,伸出手指,點她脅下麻穴,說道:“雲妹,請恕我的無禮,我必須解開你的衣裳,才能替你吮吸毒血!”
雲紫蘿吃了一驚,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繆長風是要舍己救人,保全她的性命。雲紫蘿叫道:“不,不,繆大哥,你不能這樣!”繆長風已經動手來撕她的衣裳了,說道:“雲妹,請原諒我,這次我不能聽你的話了。一個人活著雖也難免傷心,總比兩個人死掉的好!”
雲紫蘿暗暗吸了口氣,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反轉過來,把繆長風壓在下麵,點了他的麻軟穴。說道:“繆大哥,你說得不錯,一個人活著,要比兩個人死掉的好!”
原來繆長風擲劍殺敵,已經力竭精疲,雖然他後來強自施為,點了雲紫蘿的穴道,但那殘存的一點點氣力,已是不足以封閉雲紫蘿的穴道了。
繆長風心裏在叫:“紫蘿,你讓我死。我要你活,我要你活!你還有元超,你和元超是應該破鏡重圓的!”可是他心裏在叫,口裏已是說不出話來了。他已經用盡最後一點氣力,即使沒有雲紫蘿點他穴道,他也是快要昏迷了。
雲紫蘿拾起長劍,輕輕劃破繆長風右肩和左臂兩處傷口,隻見傷口墳腫,漆黑如墨。一枚小小的毒針,傷了人不過片刻,毒性發作就有這麼厲害,可知唐天縱說的他用的是無藥可解的見血封喉的暗器,確實不假。
雲紫蘿心裏想道:“但他可沒有想到繆大哥練的是太清氣功,見血並未封喉,也未想到我會替他吮出毒血,解他的毒。”隨即又想:“不,不,這方法不是我想出來的,是繆大哥想出來的。吸去毒血,便可減輕毒性,這法子我不是不知,唉,我剛才為什麼沒有想起?可知繆大哥是愛我,比我愛他更深百倍!”
雲紫蘿吸了幾十口毒血,到了最後,繆長風傷口流出來的血已是一片鮮紅,吸到口中,也沒那股腐臭的腥味了。雲紫蘿放下心上一塊石頭,用最後一點氣力,替他敷上了金創藥,紮好傷口,長長的籲了口氣。
繆長風漸漸清醒過來,但仍然沒有氣力說話。他隻能用目光表示他的抗議。
雲紫蘿淒然一笑,說道:“繆大哥,請你原諒我的私心,我要你活著替我照料孩子,你會比我照料得更好的。而且,論學識,論武功,你也都比我強,你活著比我有用得多!”
繆長風心裏在叫:“但你還有元超,我卻是無牽無掛!”
雲紫蘿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吸了口氣,強自支持,繼續說道:“元超已經有了無雙,他們是很好的一對,我不想破壞他們。不錯,我愛元超,他是我的情人;但我也愛你,你是我平生的唯一知己。這兩種愛雖不相同,我對你們的感情卻是一樣。你們都是很好的人,都應該活在世上!
“昨晚我救了元超,幾乎賠了我的性命。當時我就在想,假如重傷的是你,我也會舍了性命救你的。
“你給我吮吸毒血,雖然沒有成功,也是救過我了。繆大哥,你常說,人生得一知己,便可無憾,我如今已是死而無憾了。你暫時不要告訴元超,我希望你、你也不要為我的死難過!”
雲紫蘿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有如油盡燈枯,慢慢的倒在地上。最後一息,她想起了與孟元超的海誓山盟,想起了繆長風對她的真誠愛護。她心裏有三分哀傷,卻有七分快樂。她為孟元超祝福,也為繆長風祝福。在她布滿黑氣的麵上,綻出一朵如花的笑容。繆長風事後回想起來,覺得她從來沒有那一瞬間的美麗!
繆長風漸漸恢複了一點氣力,輕輕撫摸雲紫蘿的手足,雲紫蘿的手足已經冰冷!
眼看著自己所愛的人死在自己的身邊,繆長風欲哭無淚,心裏隻是在想:“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雲紫蘿已經死了,臉上的笑容還未收斂,似乎是要繆長風記著她生前所說的話。
隔著一個山頭,義軍祝捷的歡呼聲隨風飄至,繆長風瞿然一省,向身邊的雲紫蘿發出誓言道:“不錯,我活著雖然未必比你有用,但我既然活了,我就應該永遠記住你的叮囑!也隻有留著有用之身,才能報答你的知己之恩!”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又有腳步聲來了。繆長風手扶長劍,坐了起來,
心道:“但願來的不是敵人!”
果然如他所願,最先來到的是武端兄妹,跟著來的是劉抗。
武端手裏提著一顆人頭,兄妹二人還沒看見躺在地上給茅草遮住的雲紫蘿,他們一見繆長風,喜出望外的便即叫道:“繆師叔,原來是你重傷了北宮望,我們已經殺了他了,你瞧,這是他的首級!咦,繆師叔你怎麼啦,你、你也受了傷麼?”
劉抗跟著來到,他的眼利,發現了雲紫蘿。但以為他們隻是受傷,叫道:“哦,你和雲女俠都在這兒!受的傷緊要嗎?元超也是在小金川養傷,我和你們一起去見他吧!”
繆長風苦笑道:“不錯,雲女俠是該讓元超見她最後一麵的,麻煩你們替她料理後事,我不去見元超了!”
劉抗大吃一驚,與武端兄妹不約而同地叫道:“你、你說什麼?”
繆長風緩緩說道:“雲紫蘿,她、她已經死了!”這句話一說完,他也登時昏倒了。
通往塞外的甘涼古道有一人踽踽獨行,這人是繆長風,他要往天山負起教養雲紫蘿遺孤的責任。
雲紫蘿已經死了一個多月了,他心裏的悲痛兀未稍減!
他彈鋏狂歌,狂歌當哭!
“十年磨劍,五陵結客,把平生涕淚都飄盡……落拓江湖,且分付歌筵紅粉,料封侯白頭無分。”
歌聲散落山巔水崖,但他還是有著滿腔熱血,從歌聲中也可聽得出來。他再一次向死去的知己發誓,他要永遠記著她的叮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