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命令向這個方向進發,我們登上了一艘在運河上擺渡的小汽艇,不一會兒就到了造船所碼頭。船役囚犯們穿著黃灰相間的長褲在狹窄的馬路上幹著活兒,旁邊站著手裏拿著棍棒的小獄吏。穿過這樣的幾條馬路後,我們來到了馮-弗萊爾塞-基爾克教堂門前。這座教堂根本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它那高聳入雲的鍾樓之所以能吸引教授的注意力,原因在於:從平台開始,螺旋樓梯便露在樓外並繞著鍾樓的尖頂盤旋而上,直衝雲霄。
“我們上去。”我叔父說。
“啊,會頭暈的!”我說。
“理由倒挺多,要養成登高的習慣。”
“可是……”
“我叫你上去,別浪費時間。”
我不得不服從。坐在馬路另一頭的看門人把鑰匙交給我們,攀登便開始了。
我叔父步履輕快地走在我前麵。我害怕地跟在他後麵,因為我非常容易頭暈。我既沒有鷹類的平衡功能,神經也不像它們那樣麻木。
當我們登鍾樓內的樓梯時,一切都很順利。但是走了一百五十級以後,風便迎麵吹來,我們原來已到了鍾樓的平台上。露天樓梯便由此處開始,它隻有細細的鐵欄杆護衛著,台階越來越窄,似乎可伸到無涯的高空中去。
“我也許不行了!”我對自己叫道。
“你是個膽小鬼嗎?上去!”教授毫不憐憫地說。
我不得不緊挨著護欄杆跟在他身後往上登。大風吹得我昏昏沉沉的,我感到尖頂在狂風中搖晃,我的腿發軟了,不一會兒就用膝蓋往上爬,後來幹脆匍匐而上,閉著眼往上爬。這無邊無際的高空真叫人魂飛魄散!
最後,我叔父抓住我的領口往上拖,一直將我拖到尖頂的圓球旁。
“看哪,好好地往下看哪!”他對我說,“你該學學從高處望深淵這門功課!”
我睜開眼,看到下麵的房子在煙霧中都變得扁平了,好像是塌落得散了架似的。狂亂的雲朵在我頭頂上飄浮著,而由於仰視的緣故,我覺得它們都是靜止不動的,而塔樓的尖頂、圓球和我卻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被拖著前進。遠處,一邊是無邊無際的綠野,另一邊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它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厄勒海峽一直伸展到厄爾息諾爾城。瑞典的海岸,連同宛如海鷗翅膀的點點白帆,在東麵浩渺的煙霧中微微顫動著,依稀可辨。整個無垠的世界在我眼前旋轉著,旋轉著。
我不得不緊挨著護欄杆跟在他身後往上登。
不管怎麼樣,我該站起來。我站直了,向上下左右望著。我學習控製頭暈的第一堂課,持續了一小時。後來,我叔父允許我下來,當我兩腳踩在堅硬的路麵上時,感覺腰酸背痛。
“我們明天再來,重新開始。”教授說道。
確實,不管我願意不願意,我連續五天都進行這種令人頭暈但又能控製頭暈的練習,在掌握這門“居高臨下”的技術方麵取得了顯著的進步。
(1)基爾是德國北部的一座城市,為波羅的海重要港口之一。
(2)貝爾特海峽有大、小之分,通過丹麥和挪威之間的卡特加特海峽及斯卡格拉克海峽,大貝爾特海峽和小貝爾特海峽可接通波羅的海和北海。
(3)荷爾斯泰因是德國最北麵的一個州,州府為基爾。曆史上的荷爾斯泰因包括現在的荷爾斯泰因和丹麥的南部。
(4)西蘭島是丹麥東部的一座島嶼,位於哥本哈根以北。
(5)厄勒海峽位於瑞典和丹麥西蘭島之間的海峽,使波羅的海與北海相通。
(6)約合2法郎75生丁。——原注
(7)托瓦爾森(1770—1844),丹麥雕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