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也知道她早就不是個天真的少女了。政治這個東西,就像一劑毒藥,會把人毒害到禽獸不如的地步,這些年死在皇帝手裏的人不計其數,對於這點,我和其他大臣一樣,都十分不滿。所以,我保武氏的江山,絕不是為了個人交情。剛才你提到李姓子孫,你真的認為,隻有李姓子孫當皇帝才名正言順嗎?”“難道不是嗎?”
他想了片刻,說:“若說名正言順,自大唐建國以來,最不符合這點的就是太宗皇帝。但是,倘或沒有玄武門前的血泊,又哪來的貞觀之治?自古有道伐無道,無德讓有德,一個皇帝,隻要有能力治國,就算稱職;若沒有治國的能力,再名正言順也不如把位子讓給別人。因為對於百姓來說,他們隻要衣食溫飽、天下太平就足夠了,他們根本不在乎誰當皇帝,更不在乎這個皇帝姓武還是姓李。如今天下太平,百姓愛居樂業,國家繁榮富強,我有什麼理由不保武氏的江山?皇帝精於政治鬥爭,一味排斥異己,這不假,但這與黎民百姓何幹?與我狄仁傑何幹?你再看看這些李姓子孫:太子軟弱無能,公主過於跋扈,小鳳這批逆黨就更甭提,他們哪一個有當今聖上的謀略和胸懷?哪一個配繼承大位?什麼恢複李唐江山,還不是為了一己私利!”
我感歎道:“要是所有為官者都能像您這麼想,那就好了。”
他笑道:“那怎麼可能?大千世界注定人也是各式各樣的。”
我點點頭,又想起了雲姑的變化:“對了叔父,還有一件事,雲姑好像不太對頭,昨晚您為什麼不讓她去東宮?”
“沒什麼,就是不想讓她去,所以我就騙她說回府還有任務。”
“可我覺得她好像不太高興。”
“她肯定不高興,因為她發現我並沒有派給她任務。”
我沒再問下去,我已經明白了叔父的用心,而且我想起昨晚在東宮外聽到的馬蹄聲,料想就是雲姑。
下午,叔父讓我和元芳去送雲姑,她一直讓我們留步,但我們還是送出了城。出洛陽城西大門是官道,此時已是四月,兩旁的樹長得鬱鬱蔥蔥,擋住了刺眼灼熱的陽光。走了一段路後,她準備上馬了:“二位別送了,就此留步吧。”
我說:“路途遙遠,要小心。”
她笑了笑,但有些勉強:“放心,我的功底還不錯。”然後又對元芳說:“李將軍,以後有事可不要再瞞夫人了,免得又給歹人以可乘之機。”
元芳點了點頭。
她低了低頭,我以為她還有話說,但她卻沒再說話,一轉身上了馬,揮鞭遠去了,從馬蹄揚起的塵埃中,我仿佛看見她用手去抹臉上的什麼東西,我想是眼淚。我又看了看元芳,他隻是平靜地和我對視。
回去的路上,我決定挑明這個話題:“元芳,你看出雲姑的心思了嗎?”
“什麼心思?”
“別跟我裝傻。”
他不說話,但他的神情告訴我他知道。
我說:“其實她不想走,她完全是強迫自己離開的。在樹林裏棲身的一個月,一直是她照顧你,而且,你為了救她差點遭李富堂的毒手。我想,她喜歡上你了。”
他仍很平靜:“你生氣了嗎?”
“沒有啊,”我的心境已完全放鬆下來,沒有昨天的壓抑了,“我的丈夫人見人愛,我該高興才對。”
他隻是笑了笑。
“不過我倒有個疑問。”
“什麼?”
我轉頭看著他:“看你這樣子,你對她沒感覺,是嗎?”
“我要見個女人就有感覺,我成什麼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對別的女人沒感覺這不奇怪,但雲姑是小清的孿生姐姐,你看到她,不就像看到小清一樣嗎?而且,她還照顧你一個月呢,這也和小清一樣。”
“不一樣,”他略顯鄭重地看著我,“你知道嗎,就因為她是小清的孿生姐姐,我才對她有意見。”
“哦?”這個回答著實讓我意外。
他似乎很不快:“因為是她害死了小清。”
“什麼?”我不由得吃了一驚。
他解釋道:“她不是故意的。在揚州案接近尾聲時,她看到我和小清在一起,又得知我還沒有恢複記憶。於是她把小清騙到客棧迷倒,她再冒充小清在我麵前裝死,說是大人殺了她,企圖借我的手除掉大人。幸虧我沒有下手,否則我真會後悔一輩子。但她卻不知,她的大師兄龍風趁她不在,暗中從客棧綁架了小清。她的陰謀沒得逞,龍風就把小清抬出來做人質,在船上點炸藥,想趁我救小清的時候將我們一起炸死。”他說著歎了口氣,“小清受了重傷,最後沒能保住性命,她的死,讓雲姑徹底認清了鐵手團的真麵目,這才決定反正並協助大人剿滅鐵手團。雖然她無意傷害小清,但如果不是她把小清騙到客棧,小清就不會遭遇不測。對於這件事,我始終不能原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