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族則有自己的族群與社會,但他們都生活在海裏,對人類也較有戒心——說確切一點是某種本能的厭惡與排斥,因此人類對鮫人的了解很少。在那些有限的記錄裏,也隻是大略地提及一些,比如鮫人喜歡以海底村落的形式聚居,也會運用海底浮力開采石塊,以及種植快速生長的珊瑚生物,以此類方法建造海底城市。比如鮫人可以通過秘術化生雙腿,改變自己的外貌體態,令自己可以走上陸地和人類交流。
在這些一鱗半爪的斷章殘片式的記錄中,有一種說法最讓雪寂感興趣,那就是靈魂。靈魂這種東西,向來是九州大地上無數人都相信、卻從來沒有任何人能證明的東西。各種小說戲文裏都有靈魂離竅、魂魄附體、亡魂現身之類的橋段,東陸華族裏甚至一直流行著許多和招靈、導亡相關的喪儀,以及十分驚悚的召亡遊戲等等。但是這些都隻能停留在傳說中,從來沒有人真正證明過靈魂的存在,那些所謂的證言往往都經不起推敲,被證實隻是謊言。
但鮫人卻從來都是篤信靈魂的。在鮫族的傳說中,鮫人死後,靈魂就歸於大海,成為海水的一部分,所以大海既是鮫人的生活之所,也是他們一切先祖的靈魂棲息之地,這也是他們固守著自己的海域,拒絕外族進入的原因之一。
雪寂反反複複讀著這段話,雖然沒有什麼詳細精確的描述,但是“靈魂”這兩個字卻總是讓他心神不寧。他推敲著這個鮫人的心態,又開始想到蒼銀之月和薩犀伽羅的功用。蒼銀之月並不直接讓人致死,但實際上的效果相當於把人殺死了,因為被蒼銀之月法力攻擊的人都會失去全部的意識,成為一個隻剩呼吸和心跳的活死人,永遠不可能再對外界的一切做出任何反應。
當然了,對於鮫人來說,失去意識也就等同於靈魂消失了。在他們的觀念裏,蒼銀之月大概就是用來吸取靈魂的。
吸取靈魂……吸取靈魂……
雪寂忽然一拳頭砸在了床沿上。由於用力過猛,他肩頭的傷口迸裂開,鮮血又流了出來,但他卻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我明白了,雪寂想,我明白了這個鮫人想要幹什麼了。但是……他是不可能成功的。這個悲劇性的結局會給雪懷青和安星眠帶來怎樣的後果,他已經不敢想下去了。
“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除了祈禱,雪寂沒有別的任何事情可以做了。他緊閉著雙目,以最虔誠的心祈禱著,為了他剛剛重逢的女兒。
同一時刻,安星眠站在塔樓的入口處,怔怔地看著樓內的一切,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切。這座塔樓的內部,既沒有華麗的裝潢、精美的飲食,也沒有美豔的歌姬舞姬,而是充斥著——死屍。
整座塔樓的內壁上布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鐵架,鐵架上密密麻麻懸掛著數百具屍體,防腐藥物的刺鼻氣味從這些屍體身上彌漫開來。而在塔樓的中央,有若幹個不同的大型機械,有的像是藥池,有的像是焚化爐,有的不知道用了什麼法門,散發出陣陣冰涼的白氣。
而在塔樓頂部,遍布著長索和各種帶掛鉤的滑輪,一具具屍體被吊在掛鉤上,運送到底部的機械中去。這原本是一套十分精良複雜的機械係統,其中不知傾注了多少工匠的心血,但偏偏是用來運送令人膽寒的死屍,這一幕場景可謂怪異之極。
更為恐怖的一幕還在後麵。塔樓另一側的一道門打開了,一個正在不斷掙紮的人被送了出來,這是一個活人!他的四肢都被牢牢綁縛,掙紮也隻是徒勞,嘴巴也被堵死了,隻能從那雙絕望的雙眼裏看出他的驚駭。他被滑輪運送到某一個噴吐著烈焰的焚化爐之上,滑輪的鐵鉤鬆開,他的身體筆直地掉進了灼熱的火焰裏,幾乎是在瞬間化為青煙。與此同時,似乎是有另外一個機關發動了,焚化爐旁伸出一根長長的鐵手,頂端處赫然是一枚長長的鋼針,刺進了爐邊的一具屍體裏,正好是從額頭刺入。
安星眠強壓著不適,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同時也在猜測,剛才發生的這幾個動作——焚燒活人、同時用鋼針刺入另一具死屍的額頭——究竟是為了什麼。他緊盯著那具被刺穿的死屍,不知道它會展現出怎樣的異動,但最終,屍體並沒有絲毫動彈。
“這是在做什麼?”雪懷青疑惑地問。
“我也不知道,”宇文公子回答,“我原本以為我提供給他的屍體都是用來作為屍仆驅策的,現在看來遠不是這麼回事。”
安星眠轉過頭,看著須彌子,“你一定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須彌子點點頭:“是的,我知道。”
“但你一直都不肯告訴我們,為什麼?”安星眠問。
“因為這樣才比較有趣。”須彌子陰沉地一笑。
“那你現在總可以說了吧?”雪懷青說,“你又不是你的老朋友風秋客,不賣關子會死。”
須彌子居然並沒有去糾正雪懷青所用的“朋友”這個詞,而是抬頭看著眼前這一片地獄一般的場景,慢慢地說:“這個鮫人想要奪取蒼銀之月和薩犀伽羅,既不是為了殺人,也不是為了稱霸。隻有唯一的一個目的,那就是想要利用這兩件法器……”
這幾句話說得很大聲,到了結尾處卻又故意停頓賣了個關子,顯然故意要讓對方聽到,而這個舉動也起到了明顯的效果。他的話音剛落,塔樓的底部——也就是眾人所站立著的甲板下方傳來一陣機械的轟鳴,很快甲板上裂開一個洞,一個巨大的閃爍著詭異光芒的不規則物體從甲板下升了上來,形狀乍一看很像是一座東陸花園裏的假山,但卻通體透明,並且環繞著一些七色的光彩。安星眠努力想要看清楚這到底是什麼,卻發現不知為何,雙眼似乎不能在它上麵聚焦,這明明是一個碩大的東西,卻偏偏看不清楚。
“奇怪,明明就在我的眼前,為什麼我看不清楚?”雪懷青也發出疑問。
“這是幹擾視線的秘術,”須彌子有些不屑地說,“如果你們的精神力稍微不那麼廢物的話,就不會被幹擾到。”
安星眠和雪懷青索性不說話了,反正在須彌子麵前說什麼似乎都是錯的。他努力集中自己的精神力,緊盯著這塊被秘術保護著的物品,漸漸地可以看清楚它的輪廓了。
這是一個冰塊,一個巨大的冰塊,而冰塊裏還隱隱透出人形,好像是有什麼人被封凍在了冰塊之中,但這個人具體的形貌就實在看不清了,如須彌子所言,他的精神力還不夠強。他正在猜測,須彌子已經開口說道:“這塊寒冰是為了讓你的身體減緩老化吧?看起來,為了永生不老,你還真是費盡心思啊。”
“你說什麼?”安星眠、雪懷青和宇文公子一齊回頭,驚訝地看著須彌子。無名女斥候和梁景持守著下人的身份,並沒有發聲,但眼神裏也是訝異到了極點。
“你們以為呢?你們以為這個鮫人大費周折想要搶奪蒼銀之月和薩犀伽羅是為了什麼?”須彌子似乎很欣賞眾人的驚詫,“鮫人是一個深信靈魂的種族,這個鮫人一直想要永生,卻發現肉體的死亡是不可逆轉的,於是打定主意從靈魂上麵想辦法。他想要尋找移魂之法,不斷地讓自己的靈魂從一個身體轉移到另一個身體上,這樣也可以算是一種永生不死的方式了。”
他伸出手,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弧形:“這些屍體,就是他的實驗的一部分,可惜的是,就像你們剛才看到的那樣,每一次他都失敗了。所以他最後的希望,大概就在這兩件法器身上了。”
“尋求永生?”安星眠感到不可思議,“這種逆天而為的事情,真的值當這樣去追求嗎?”
他這才明白過來,這個鮫人從幾十年前開始糾纏宇文家族,到底為的是什麼。原來他的目的竟然是想要追求長生,這樣的一個野望,比起想要征服天下的野心家們,恐怕又要更進一層了,因為人的壽命終究有限,縱然真的能一統九州,幾十年後仍然隻能化為枯骨,歸於塵土。但如果擁有永恒的生命,就可以不斷地追求,不斷地霸占,永無止境地填補自己的貪欲。
“實在是貪得無厭啊。”他禁不住喃喃自語著,腦子裏卻又回想起了長門的經義。長門從來不追求肉體生命的延長,長門修士們所修習終生的,是為了尋找精神的解脫。但假如人擁有了可以無限延長的壽命,這樣的追求還是否有意義呢?
“原來是為了尋求永生……”宇文公子臉上的肌肉輕輕抽動了一下,一向儒雅的麵龐上有了一種淡淡的怒意,“為了你的永生,就可以讓一個家族的人短命嗎?”
冰塊裏傳出一聲輕蔑的嗤笑:“宇文靖南,我讓你的家族陷入詛咒,你恨我不足為奇,但你沒有資格說出這種話。為了實現你的野心,你害死的人少嗎?大家都是惡人,就不要裝腔作勢地拿正義和道德來說事了。”這聲音聽起來很不自然,想來這個鮫人被凍在其中,嘴唇根本無法動彈,隻能用腹語術之類的方法來發聲。
宇文公子被駁得有些啞口無言,須彌子卻笑了起來:“說得好,都是惡人,就不必作那麼多的表麵文章了,直入正題吧。聽起來,你已經承認了我的判斷了?”
“我不必否認,”冰塊裏的人影說,“但我也不必在這個話題上和你囉嗦更多。明明蒼銀之月和薩犀伽羅已經落到了你的手裏,你卻把它們給我送上門來,肯定是有所圖謀的,不妨告訴我,你想要些什麼。”
“我所要的和你想要的不盡相同,不過碰巧都和這兩件法器相關,”須彌子說,“你想占有這兩件法器,但蒼銀之月還好說,薩犀伽羅卻沒有那麼容易得到,這一點,想必你也已經知道詳情了。”
“不錯,薩犀伽羅需要靠活人的生命去喂養,這一點確實讓人頭疼,”冰塊裏的人影說,“但我會有辦法解決的,”
須彌子點點頭:“很好,這就更合我胃口了。我想來想去,九州大陸上徒有虛名的妄人無數,你卻可能是其中難得的一個有點真材實料的,所以我來找你,是希望和你立一個公平的賭約。”
“什麼賭約?以及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實力的?”鮫人問。
須彌子微微一笑,毫不掩飾地講述了當年無意中聽到海上亡歌的經曆,而安星眠等人雖然之前早知道他曾在海上遇到過一個鮫人,能操縱比他還多的屍仆,但這也是第一次聽到他說起詳細的經過。宇文公子歎了口氣:“原來你是這樣了解到他的存在的。那個甲板上的少年人,就是我啊,那是我第一次出海去給他送死屍。人生還真是巧呢,何處不相逢啊。”
鮫人的語聲聽起來也有些意外:“原來還有那麼一出,我居然沒有發現船上還有活人存在。那你到底想要和我賭什麼?”
“我們都是屍舞者,當然以屍舞術決勝負,如果你贏了,蒼銀之月和薩犀伽羅歸你,我從此不許再糾纏,你可以安心去尋求你的永生之法,”須彌子說,“如果我贏了,這兩件法器還是歸你。”
“什麼?”安星眠等人異口同聲地驚呼出來。對他們而言,認識須彌子的時間或長或短,但卻都知道須彌子是一個隻肯占便宜、決計不願意吃虧的人。現在他竟然能開出一個無論輸贏都要放棄兩件法器的條件,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我寧肯相信太陽從西邊升起。”安星眠喃喃地說。
鮫人也沉默了許久,似乎是在揣測須彌子的用意,過了好久才問:“如果我輸了,顯然你是不會白給的,總會有附加條件吧。”
“那是當然的,”須彌子說,“如果你輸了,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這件事在你的能力範圍內。但具體什麼事,比完之後我才會告訴你。”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須彌子不惜把到手的兩件法器奉送給這個和他非親非故、某種程度上還算得上競爭者的鮫人,原來是為了求鮫人辦一件事。但這個人的脾氣也足夠古怪,明明是想要求人辦事,卻死也不肯說一個“求”字,而是弄出這個賭賽的噱頭。
“有什麼事能讓須彌子去求人幫忙呢?”雪懷青輕聲問。
“而且是付出拱手讓出兩件法器的代價,”安星眠說,“那麼多人為了爭搶這兩個寶貝打得頭破血流,對他卻好像隻是兩塊敲門磚。他所想要敲開的那扇門,裏麵一定隱藏著什麼了不起的秘密。”
“所以他其實也蠻適合做一個長門僧的,”雪懷青壞笑著,“隻不過你們是被動地跨過一道又一道的門,他卻是主動去尋找,所以他比你們厲害。”
“這是顯而易見的。”安星眠聳聳肩。
鮫人再度陷入了沉默。須彌子的提議無疑很誘人,因為無論輸贏,蒼銀之月和薩犀伽羅都將落入他的手裏,然而他畢竟也有輸的風險,而一旦失敗,天曉得須彌子會提出怎麼樣的難題。要知道在這個世上,須彌子做不到的事情恐怕不多,而今竟然連他也有需要請別人幫忙的事,即便如他所說“在你的能力範圍內”,恐怕也得是掉幾層皮才能完成的。
仿佛是為了誘惑鮫人,須彌子把蒼銀之月取了出來,拿在手裏作賞玩狀。這個孩子氣的動作讓雪懷青忍不住笑出了聲,但對鮫人而言,卻更加促使他下定了決心。雖然他的身體被封凍在冰塊之中,但冰塊外的人們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透過冰塊,聚焦到蒼銀之月上。
“這個賭約,我接了。”最後他說。
四
說到屍舞者之間比拚屍舞術的場景,安星眠一下子就能喚起許多回憶。一年多之前,他和雪懷青的初識就是因為一場屍舞者比武切磋的大會,雖然該大會有一個文質彬彬的稱謂叫做“研習會”,其中的比拚卻是真刀真槍血肉橫飛,甚至以命相搏。在這場大會的前前後後,他也見識到了許多屍舞者特有的古怪比武方式。
比如他所見到的第一場屍舞者間的戰鬥,就是兩位屍舞者各自指揮著屍仆站立在沼澤的泥水中作為人樁,然後雙方各操縱一名屍仆踩著其他同伴的頭頂進行戰鬥,頂上的屍仆被打下人樁的算輸;人樁先被淹沒過頭頂的也算輸。這樣的比試,既要考驗對拳腳工夫的操控能力,還要考驗對步伐輕重的掌控,的確是別出心裁,讓人見之難忘。
其後的一些廝殺就更加慘烈了,對屍仆的使用也是花樣百出,尤其是那些完全把屍仆當做自毀的器具來使用的,完全就是不惜一切代價隻為博取一勝。不過對安星眠而言,最大的遺憾是還沒能見識真正的頂級屍舞者之間的對抗——因為世上隻有一個頂級的屍舞者,名叫須彌子。
而現在,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和須彌子一較高下的屍舞者,甚至有可能比他還強,這難免讓安星眠的心裏充滿了期待,盡管這塔樓裏陰森壓抑的氛圍讓人總覺得呼吸不暢。他側頭看看其他人,雪懷青早已按捺不住激動的神情,而宇文公子的表情更為複雜一些。他當然也不會認為目睹這樣一場大戰是糟糕的事,但從進入到塔樓之後,鮫人始終和須彌子說話,根本無暇顧及他,自然也無從談及解除契約咒之事。
“雖然我總在心裏詛咒你,不過你可最好別死啊,”宇文公子低聲自言自語,“不然我就得給你陪葬了。”
安星眠正在猜測兩人會用什麼方式來進行比拚,須彌子已經當先回過身走出了塔樓,他的屍仆們跟在身後。一行人連忙也跟著走了出去。
甲板上很快空出一大片地方,隻剩下須彌子的一名屍仆和鮫人的一名屍仆,以及旁邊的一排武器架。須彌子的屍仆是一個羽人,但比普通羽人的身材更瘦小,胳膊細得就像蘆柴棒,實在是貌不驚人,鮫人的屍仆則是個蠻族人類,同樣個子不高,也並不顯得肌肉糾結,不過看起來要壯實得多。
“三局兩勝,第一場,一對一較量武術。”須彌子說,似乎是為了重新確認規則,也似乎是為了向周圍幾位幸運的旁觀者說明一下。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安星眠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就是各出一個屍仆對打而已。這樣的屍仆單對單,在前年的屍舞者大會上就已經見過無數次了。但雪懷青卻顯然不那麼想。她死死盯著這兩個實在不像什麼厲害角色的屍仆,目光裏充滿了興奮和緊張。
一羽一蠻兩名屍仆對麵而立,足足站立了一炷香時間,卻都沒有挪動分毫。正當安星眠心裏有些微微的不耐煩時,須彌子的羽族屍仆突然發難,它右足在地上一蹬,整個身體如離弦之箭般彈射出去,左掌拍向對方的胸口。鮫人的蠻族屍仆氣凝如山,揮拳一架,兩具行屍掌拳相碰,隨即分開。
僅僅從這一個回合,安星眠就看出了兩位屍舞者大師的厲害之處:這兩具屍仆的武技,即便和九州大地上那些活著的高手相比,都絲毫不遜色。羽人所拍出的那一掌,看似輕飄飄沒有什麼力道,卻暗含了至少七種不同的後招,隻要稍微應對不當,就有可能被一擊致命。而蠻族人所格擋的那一下,偏偏把對方所有的後招都算計在內了,幾乎是唯一一個可以安全格擋的方位。
兩具屍仆很快纏鬥在一起,羽人的身法輕靈迅捷,動作快得幾乎連安星眠都看不清楚,有一種眼花繚亂的感覺;蠻族人則以慢製快,以靜製動,雖然處於守勢,但對每一招的防禦都無懈可擊,幾乎不露任何破綻。
激鬥片刻後,兩具屍仆雙掌相交,砰的一聲響,羽人的身子被彈飛出去。它在半空中一個翻身,穩穩落地,隨手從身旁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柄長槍,挺槍向蠻族人刺過去。蠻族人閃身避開,也搶過一把長刀,兩具屍仆從空手肉搏轉入兵刃相交。
安星眠擅長關節技法,很少使用兵器,但沒吃過豬肉不代表沒見過豬跑。須彌子的這個羽人屍仆拿上兵器後,武技風格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出槍沉穩厚重,每一槍刺出看似速度不快,卻都隱隱含著風雷之響。相反的,鮫人所操控的蠻族人反而使出了炫目的快刀刀法,刀光在空氣中閃耀出無數白色的弧光,給人一種水都潑不進去的錯覺。
兩具屍仆棋逢對手,激鬥了小半個對時仍然不分勝負。在此期間,它們已經各自更換了數次兵器,每用一件不同的兵器都能施展出截然不同的招法。但它們並不是活人,而是完全沒有思想沒有意誌的死屍,它們的每一記招式,都是由各自的主人通過精神聯係來操控的。許多普通的武士窮其一生都未必能練好一套功夫,但對於兩位屍舞者大師而言,絕妙的武藝就像是連綿不絕的流水,通過兩具屍仆的拳腳動作流淌而出。
這才是真正頂尖的碰撞,安星眠想,原來我對屍舞者的了解還是太少,就算是我上陣,麵對著這麼厲害的屍仆,也抵擋不了多久。他又想,以須彌子這樣的能耐,這麼多年來居然一直和風秋客不分勝負,風秋客也不愧是羽族第一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