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逵笑道:“你懂得什麼?我若能將梅花盜置之於死地,非但從此揚眉吐氣,而且……而且那好處也不知有多少。”
洛晨道:“還有什麼好處?”
孫逵道:“梅花盜自從在三十年前銷聲匿跡之後,江湖中人本都以為他已惡貫滿盈,誰知半年多以前他竟忽又出現,就在這短短七八個月裏,他已又做了七八十件巨案,連七劍門掌門人的女兒,都被他糟蹋了。”
洛晨歎道:“此人算來已該有七十左右,想不到興趣居然還如此濃厚。”
孫逵道:“自從他再次出現後,江湖中稍有資產的人,都已人人自危,稍有姿色的女子,更是寢食難安……”他頓了頓接道:“所以已有九十餘家人在暗中約定,無論誰殺了梅花盜,他們就將自己的家財分出一成來送給他,這數目自然極為可觀。”
洛晨道:“這就是那已不成為秘密的秘密麼?”
孫逵點了點頭,又道:“除此之外,江湖中公認的第一美人也曾揚言天下,無論僧俗老少,隻要他能除去梅花盜,她就嫁給他。”
洛晨歎了口氣,苦笑道:“財色動人心,這就難怪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要來淌這渾水了,也就難怪你要殺了自己的老婆,現在,看來隻怕要輪到我了。”
孫逵道:“憑良心講,我也覺得你死得很冤枉,可是又非殺了你不可。”
洛晨忽然笑了,悠然道:“憑良心講,你覺得殺我是件很容易的事麼?”
孫逵的鐵拳已將舉起,此刻又不禁放下,瞪著洛晨望了半晌,嘴角漸漸露出了一絲微笑,道:“像你這樣的人居然能活到現在,可見要殺你實在不容易,但是現在……”
忽然間,門外傳來一陣響亮的笑聲。
一人大笑道:“憑良心講,你看他現在像是已中了毒的樣子麼?”
孫逵一驚,轉身,廚房的小門前,不知何時已站著個青衣人,他身材並不矮,也不太高,神情悠閑而瀟灑,一張臉卻是青慘慘、陰森森的,仿佛戴著麵具,又仿佛這就是他本來的麵目。
他背負著雙手,悠然踱了進來,喃喃歎著道:“一個人若想在酒徒的酒中下毒,那麼無論多麼愚蠢的事他隻怕都能做得出來了……你說是麼?”
最後一句話他是問洛晨的,洛晨忽然發現這人竟有雙最動人的眼睛,和他的臉實在太不相襯。
那就像是嵌在死豬肉上的兩粒珍珠似的。
洛晨望著這雙眼睛,微笑著道:“和賭鬼賭錢時弄鬼,在酒鬼杯中—下毒,當著自己的老婆說別的女人漂亮——無論誰做了這三件事,都一定會後悔的。”
青衣人冷冷道:“隻可惜他們後悔時大多已來不及了!”
孫逵呆呆地望著他們,忽然衝過去攫起了那隻酒壺。
洛晨微笑道:“你用不著再看,酒中的確有毒,一點也不假。”
孫逵嗄聲道:“那麼你……”
洛晨道:“酒中是否有毒,別的人也許看不出,但像我這樣的酒鬼,用鼻子一嗅就知道酒味是否變了。”
他笑著接道:“這也是喝酒的好處,喝酒的人都應該知道。”
孫逵道:“但……但我明明看到你將那杯酒喝下去的。”
洛晨淡淡笑道:“我雖然喝了下去,但咳嗽時又全都吐出來了。”
孫逵身子一震,手裏的酒壺“當”地掉在地上。
青衣人道:“看來他現在已覺得很後悔,但是已來不及了。”
孫逵怒吼一聲,吼聲中已向這青衣人攻出三拳。
這二十年來,他非但未將武功擱下,反而更有精進,這一拳招沉力猛,拳風虎虎,先聲已奪人。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這三拳雖然未必能擊石如粉,但要將一個人的腦袋打碎,卻是綽綽有餘。
那青衣人全身都似已在拳風籠罩之下,眼看非但無法招架,簡直連閃避都未必能閃避得開。
誰知他既未招架,也未閃避,隻是輕輕一揮手。
他出手明明在孫逵之後,但卻不知怎地,孫逵的拳頭還未沾著他衣掌,他這一掌已摑在孫逵臉上。
他隻不過像拍蒼蠅似的輕輕摑了一掌,孫逵卻殺豬般狂吼了起來,一個斤鬥跌倒在地上。
等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左邊的半邊臉已腫起了半尺高,紅裏發紫,紫中透明,連眼睛都已被擠到旁邊去了。
青衣人淡淡道:“憑良心講,你死得也實在有些冤枉,我本來並不想殺你的,可是我這隻手……”
孫逵沒有腫的半張臉上連一絲血色都沒有,每一根肌肉在扭緊著,襯著另半邊臉上一堆死肉,那模樣真是說不出地猙獰可怕。
他剩下的一隻眼睛裏更充滿了驚懼之色,望著青衣人的一隻手,嘶聲道:“你的手……你的手……”
青衣人手上,戴著雙暗青色的鐵手套,形狀看來醜惡而笨拙,但它的顏色卻令人一看就不禁毛骨悚然。
孫逵目中的驚懼已變為絕望,聲音也越來越微弱,喃喃道:“我究竟作了什麼孽,竟叫我今日還見著青魔手?……洛……洛,你是個好心人,求求你殺了我吧,快殺了我吧。”
洛晨仍坐在那裏沒有動,眼睛也盯在青衣人的那雙手上,隻不過用腳尖將那半截練子槍頭撥到孫逵的手邊。
孫逵掙紮著拾起了它,顫聲道:“謝謝你,謝謝你,我死也忘不了你的好處。”
他用盡全身力氣,將那練子槍頭插入了自己的咽喉,白喉頭濺出來的鮮血,已變為紫黑色的,就像是從陰溝裏流出來的臭水。
洛晨合起眼睛,歎了口氣,黯然道:“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這話看來倒沒有誇張。”
青衣人也在望著自己的一雙手,居然也歎了口氣道:“別人都說挨了青魔手的人生不如死,隻想越快死越好,的確沒有誇張。”
洛晨目光移到他臉上,沉聲道:“但閣下卻並非‘青魔’伊哭。”
青衣人道:“你怎知道我不是,你認得他?”
洛晨道:“嗯。”
青衣人似乎笑了笑,道:“我倒也並不是想冒充他,隻不過是他的……”
洛晨道:“伊哭沒有徒弟。”
青衣人道:“誰說我是他的徒弟,就憑他,做我的徒弟都不配。”
洛晨道:“哦?”
青衣人道:“你以為我在吹牛?”
洛晨淡淡道:“我對閣下的來曆身份並沒有興趣。”
青衣人動人的眼睛忽然發出了銳利的光,瞪著洛晨道:“你對什麼有興趣?金絲甲?”
洛晨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撫摸著手裏的小刀。
青衣人目光也落在這柄小刀上,道:“十年前你還是一個小人物,十年後你一人詭異的功夫,十年來贏得了洛飛刀的稱謂,別人都說你‘出手一刀,例不虛發’,這話不知有沒有誇張?”
洛晨道:“以前也有很多人對這句話表示懷疑。”
青衣人道:“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