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肯定很想大聲地哇啦哇啦十分放肆地哭,可他是個啞巴,他隻能無聲地流淚。所幸的是他還能說出一個字,這個字便成了他宣泄的一個出口,他就把所有的悲傷都濃縮在一個字裏,喊了出來……
吃了早飯,我就往外跑,我來到裝水管的地方,看見有四五個工人在那裏幹得熱火朝天,有幾個人站在一旁看,一個說:“真快,馬上就能用上自來水了。”另一個說:“是呀,洗衣洗菜都不用出門了。”
我恨恨地瞪了她們一眼,轉身走了。
整整一天我都悶悶不樂,也不見水。水應該知道這事了,他怎麼樣了?
到了晚上,我仍舊盯著天花板看,等到我把那團水漬從羊到狼都想了一遍以後,雲婆婆睡著了。
我悄悄地溜了出來。
還沒走到埋水管的地方我就站住了,那裏有人!我嚇得一哆嗦,趕緊閃到牆角邊,探出頭去。
今晚的月亮很好,圓圓的銀盆似的懸在紫藍色的天幕上,月光下那人的身影好熟悉,是水!
水在狠勁地做著一件事,他在撬水管。他先把水管弄彎了,然後再把它拆下來,水帶了鐵棍和扳手。但水的力氣還不夠大,他幹得費勁。
我溜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想清楚要幹什麼。塞石頭肯定是不行了,我隻是想去看看,看有沒有什麼可做的。現在看到水,覺得水做的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我心裏一陣欣喜,想衝過去幫水,但又怕突然出現嚇著他。最後決定,還是這樣遠遠地看著他,幫他放哨。
忙乎了好一陣,水才停下來,扛著家什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水的吆喝聲驚醒了,水的聲音很亮,透著一點點喜悅。我抿嘴笑了,又睡了過去。
直到雲婆婆做好了早飯才把我叫醒,吃早飯的時候雲婆婆告訴我,水管昨晚被人撬了幾根,人家分析說是被賊偷去賣錢了……
我心裏一驚,怎麼會呢,昨天晚上我親眼看見水撬完水管就走了,沒有帶走一根,水隻是搞破壞——跟我往水管裏塞石頭一樣,他不是賊。撬下來的水管扔在那裏,別人拿了去賣錢,但絕對不是水。
早餐是稀飯和香噴噴的燈盞窩,燈盞窩倒是吃完了,卻望一碗稀飯發呆。
“木了?快吃!”雲婆婆催我。
“好燙呢。”我隨口說,其實稀飯都已涼透了。
晚上睡覺時我就打算好了的,今晚還要去給水放哨,水肯定還會去。可也許連續兩個晚上沒睡夠覺,我望著天花板上的水漬還沒想到狼就睡著了。
半夜,我被一陣喧鬧聲驚醒了,睜眼一看,雲婆婆不在身邊。我趕緊爬起來,跑到廳堂,看見雲婆婆站在大門邊。我悄悄地走過去……
我看見有一隊人從遠處走了過來,好些人手裏晃著手電筒或應急燈,他們對一個人推推搡搡的,罵他是賊,說他偷了水管,還說真看不出,一個啞巴還這麼不老實。
我心裏一驚,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等到他們走過來了,我一下子蹦了出去,把雲婆婆嚇了一跳,她並不知道我藏在身後。
我衝著那幫人大喊大叫起來:“別抓水!不是他,我看見的,他不是要偷水管,我昨天晚上看見了的,他沒有拿走水管,真的不是他!”
那一刻,我後悔死了,都怪我都怪我,我為什麼要睡著呢?如果也像昨晚那樣,我悄悄地給水放哨,他就不會被抓住了。我真是笨哪,怎麼這麼貪睡!
可是,沒人在意我的話,大家仍舊鬧哄哄地往前走。隻有水停下來看了我一眼,水的眼神不驚不懼,看著我的時候好像還有一點點笑意。我正想對水說點什麼,他卻被人推了一把,走遠了。
“水,水,你跟他們說,不是你,你沒偷!”我仍是不甘心,跟在後麵跺著腳尖聲嚷道。
突然,我噤了聲,我想到了,水不會說話,水是啞巴,我第一次感覺到,做一個啞巴是多麼多麼的不好哦!
我還想追過去,雲婆婆一把抱住了我:“算了,他們不會聽你的。”
那幫人很快走遠了,融進了老街盡頭的黑夜裏。
四周一下子什麼都看不見了,黑沉沉的一片。我明白了,夜有的時候確實是黑咕隆咚的。
我病了,高燒不退。
醫生說是凍著了,或許還受了點驚嚇。那天晚上我隻穿著短褲和小褂子就衝出去了。
雲婆婆日日夜夜地守著我,後來她說,我真把她嚇住了。我燒得臉蛋通紅,不斷地說胡話:
“不要,不要抓他,不是水偷的。”
“我看見了,我真的看見了。”
“水,快跑,跑呀!”
……
雲婆婆聽了就絮絮叨叨地安慰我:“沒事了,水沒事了,你也快點好,好了才可以去跟水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