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水靈靈的鳳凰(代後記)(1 / 2)

彭學軍

五月的一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一座秀麗的小城,小城裏有古樸精巧的吊腳樓和蜿蜒如帶的青石板路,還有一條好多年以前走過無數木排的喚做沱江的小河。不用等清醒過來,還在睡夢中我就能叫出它的名字,那是一個如它的外表一樣美麗的名字——鳳凰。

那是一座位於湖南省西部的有著兩千多年曆史古老而又多姿多彩的小城,歲月的積澱與風雨賦予了它豐厚的文化底蘊和獨具特色的古城風貌。秀毓的靈川秀水,還有苗族、土家族、漢族雜居而形成的奇麗淳樸的民風民俗,使得這個小小的山城擁有了一份令人揮之不去的魅力。新西蘭友人路易·艾黎曾經說過:中國有兩個最美的小城,一是福建的長汀,一是湖南的鳳凰。

我相信那個夢是這個最美的小城給我的暗示。第二天,我向單位告了假,就依著夢境尋它而去了。

那是一個雨季,雨沒有間隙地纏纏綿綿地下著,下得人的心事也跟著纏纏綿綿起來。我走進鳳凰和離開鳳凰,它在我的眼裏和心裏都是水靈靈、濕漉漉的。

好多年以前,大約七八歲的時候我在那裏住過,就住在傍著沱江的那條別致綿長的老街的一棟吊腳樓裏。父母下放到那裏,把我和小妹寄養在一個善良溫和的婆婆家裏。我在那裏度過了一段清貧卻又快樂的日子。

現在回想起來,當年我走得真是幹淨,甚至有點絕情,離開鳳凰後就沒再回去過,和小伯伯(我管婆婆叫小伯伯,管她的丈夫叫大伯伯)也斷了音訊,這麼多年過去了,小伯伯可還健在?

我終於又走在了童年走過的青石板路上,一眼望過去,讓雨澆過的青石板路滑滑亮亮的,如抹了一層油一般,樸素中透出幾分華麗。我在上麵慢慢地走著,望著兩邊依舊的木板屋,有時我會走過去,站在任意一家的腰門邊往裏探一探,我看到的依舊是我記憶中平實簡樸的家,越過了那麼多的年年歲歲,並沒有什麼改變,甚至連經不起歲月的木板屋,我也沒有覺得它更舊了一些。

可是,哪會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呢?兩邊畢竟還是多了一些賣蠟染、銀飾和各種土特產的店,這定是近幾年為著發展旅遊的需要新開的。我走進一家銀飾店挑了一款十分拙樸的銀手鐲戴在手上。

此刻,我的心境寧靜而散淡,略略還有些傷感,並沒有我想象中的百感交集,好像我隻是去哪裏出了一趟差,走了三五天,從未真正地離開過它。

若是這樣,那小伯伯就應該還在的,好好地住在她的吊腳樓裏,守著她平淡安樂的日子。

我在老街裏轉了兩天也沒找到小伯伯的家。隻記得小伯伯家門前是一條平平展展的青石板路,青石板路傍著的是一段很巍峨的城牆——說它巍峨當然是用那時的眼光來看,不過不遠處的一座古舊的城門倒確實是十分巍峨的。我依著這些標記去找小伯伯的家卻怎麼也找不到,因為城門和城牆都早已拆去了。

左尋右訪,直到離開鳳凰的前一個晚上才找到小伯伯住的那條老街。挨家挨戶問過去:“請問,這家人是不是姓周?”我不知道小伯伯的名字,隻記得她的丈夫姓周。終於來到了這一家,一家人在廳堂裏打麻將。我剛開口,所有人的臉都轉了過來,我一眼就認出了小伯伯,她並沒有多大變化,隻是老了些,胖了些,越發顯得和顏悅色。但她已經認不出我來了,待我自我介紹後,她迎了過來,眼裏頓時蓄滿了淚……

絮絮叨叨一陣後,我開始打量這個我童年時代住過的家。一切都沒有多大的改變,隻是覺得擁擠了許多,牆壁和一些家什也更黯然陳舊了。我提出要到裏屋看看,小伯伯帶我進去,腳下的木板地微微有些晃悠,我知道地板下麵就是沱江,懸在水麵上的居室僅憑兩根木柱子撐著,這兩根柱子就這樣日日撐著一家人的歡喜哀愁和一代一代人的晨昏白晝。而我的童年又有什麼樣的夢境在這上麵蕩漾過呢?真是不記得了。

打開臨河的木格窗子,就有一陣五月清甜、潮濕略帶點水腥味的風拂過來。我看見腳下的沱江比起它當年的秀麗與豐腴倒是枯瘦了許多,記憶中對岸的一個主婦們濯衣洗菜的小小的碼頭也不見了,盈盈的清流陷落了許多。想起白天站在河對岸遠遠地看著這一排吊腳樓,像是麵對一位思念中的處境窘迫的親人,心裏泛起的是一種酸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