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仁壽四年六月,垂死的大隋開國皇帝楊堅拉著次子楊廣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孩子姓李!記住,記住!寧可殺錯,絕不可放過!”
楊廣重重的點了點頭:“父皇放心,兒臣記得了,那孩子姓李,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正是陽春時節,路邊的柳枝兒俏生生的吐出新綠,翠綠色的小小嫩芽就好像嬰兒一樣,柔嫩而朝氣蓬勃。頑強的草兒頂翻了壓在頭頂上的小石頭,伸了個懶腰,漸漸的舒展開身體。朝露晶瑩剔透,就好像草兒掛在脖子上的珍珠項鏈,被陽光一照,五光十色中透著一股別樣的青春妖嬈。
霸州往幽州去寬闊平坦的官道上,行人卻並不是很多。大業六年,河北大地上不少村子裏的男丁都被征集到了汴州,宋州一帶開鑿運河,如今工程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官道上的有一夥壯年男子,正是從宋州返鄉的勞力。
雖然層層剝削之後落在這些苦哈哈勞力手裏的錢已經剩不下多少,但離家一年有餘,每個人身後背著的包裹裏也都鼓囊囊的裝著千百個黃燦燦的肉好。其時,官場上□□之風雖然已經蔓延,隻是隋煬帝繼位之初吏治上依然受著開皇時期的影響,當官的也不敢太過分搜刮百姓。(注1)
這七八個男子都是霸州北邊一百三十裏外一個叫做方城的小村子的農戶人,宋州那邊的事情一了他們領了工錢相約一起回家。從宋州回來千裏迢迢,雖然世道還算太平,但誰也不敢說會不會運氣差遇到幾個要錢不要命的劫匪。大家一起走路上有個照應,而且都是老鄉,互相也信得過。
他們手裏都提著一根五六尺長的哨棒,互相說笑著往前趕路。所謂的哨棒不過名字好聽一點罷了,其實不過是一根一米多長的木頭棍子。大隋開皇年間,高祖文皇帝下旨沒收天下兵器。普通百姓是不準攜帶私藏利刃的,但木棒卻不屬於兵器的範疇之內。(注2)
“吳三哥,今天咱們多走幾步路,等到了牛頭村再投宿咋樣?”
一個看起來年紀在十八九歲的青年男子,用袖口擦了擦已經到了唇邊的鼻涕問走在最前麵的那個壯實男子。他叫李三福,名字俗氣,也沒有表字,農戶人,沒有那麼多的講究。隔壁許家的小子總是笑話他名字不雅,其實那個家夥的名字難道就雅了?他叫李三福,那個隻會埋汰人的家夥叫許三多,字旺財。
問完了話之後,他下意識的托了托後背上沉甸甸的包裹,感覺到錢還在,心裏踏實下來。他們這些人離家這麼久累死累活的在河道裏幹活兒,為的就是賺些錢來讓日子過得更好一些。
那個壯實的男子名叫吳來祿,在家裏行三,是這夥方城出去賣苦力的人推舉的領頭人。他上麵還有兩個短命的哥哥,都沒活過三個月,其實說起來,他倒是家裏的老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兩個哥哥將壽命福氣都積攢著送給了這個老三,吳來祿不但長大成人並且健壯的好像一頭牤牛一樣。他人也長得精神,今年三十四歲,家裏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女兒沒滿月的時候他就離開村子去了宋州,如今想想,女兒也已經過了周歲了。想到自己的妻子一個人要照料老人孩子辛辛苦苦的熬過了這一年多,他心裏就難免有些愧疚。
“三福,走到牛頭村最少還得六七個時辰,到時候天就大黑了。雖然官道上太平,不過摸著黑趕路怎麼也不踏實。三哥知道你想家,大夥不都一樣嗎?咱們現在走快一些,晌午前爭取趕到東北岸村,在東北岸村吃些東西就上路,天黑前能趕到林城鋪,就在那裏過夜,明天早起來些,晌午前就能到家了。”
劉癩子是這個小隊伍裏年紀最大的人,別人問他年歲的時候他總是謊報幾歲,村子裏貼了告示招人去宋州開通濟渠,要四十歲以下的壯丁,他其實已經五十一了,硬生生的就說自己三十九。他家裏沒有旁人,自己吃飽全家不餓,開運河雖然辛苦勞累,但管吃管住還能給千餘個肉好,何樂而不為呢?
看著李三福那猴急的樣劉癩子笑道:“三福,你小兔崽子是不是急著回家娶婆娘?放心吧,晚回去一日,彭家莊那個小妮子跑不了!你走時那妮子頂多才長出一片小草,現在回來,正好開出一朵鮮花來!”
李三福被他說的臉上一紅,辯解道:“我……我才不娶婆娘呢,我就是想阿娘了。”
吳三哥笑道:“癩子叔,別笑話三福了,倒是你,辛辛苦苦賣命賺來的肉好,可別一股腦都塞進抱月樓那些狐媚子的肚兜裏。”
劉癩子訕訕的笑了笑:“哪兒能呢!這錢我留著有用!”
李三福好奇的問道:“癩子叔,你留著錢有啥用?”
劉癩子咬了咬牙:“我想抱個孩子養,老劉家的香火,總不能斷在我手裏!”
眾人一愣,隨即對劉癩子這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老無賴改變了幾分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