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閑一點兒也不閑,在他那些叔叔伯伯兄長們忙著殺人的時候,他在忙著救人。
把那七八個勞力成功的趕回去之後,李閑笑了笑,靠在那塊大石頭上從懷裏摸出一個布包,揭開來從裏麵取出半張還熱乎的烙餅大口大口的吃起來。這夥勞力是他今天上午趕回去的第四撥人,加在一起,也算有三十幾條人命被他救了下來。他不想知道前麵官道轉過彎去的那片林子邊上如今已經死了多少人,他隻是不想讓那些無辜的百姓死的不值。
那些叔叔伯伯哥哥們幹活兒很麻利,但今天速度有點慢應該是點子紮手,李閑沒打算過去幫忙,而是等著那支報信的穿雲箭飛起來然後跑路。
那三輛馬車上並不是什麼官宦人家的家眷,他們手上染的血比誰都多。既然虎賁大將軍羅藝能把人從塞北放進來,他們就能把人留在這裏永遠也回不去。對於虎賁大將軍的手段,李閑很厭惡。
要知道的是,馬賊鐵浮屠好像一直在跟虎賁大將軍作對。
虎賁大將軍其實不過是幽州一帶百姓對羅藝的尊稱,李閑知道,此時的羅藝還是虎賁郎將,離著正三品的大將軍還差著一個檔次呢。不過朝廷裏也好,百姓也好,包括長城北麵那些突厥人,奚人,契丹人都一樣,沒人不認為羅藝這個人就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大將軍。能在突厥單於屁股上捅一刀的人,無論如何都稱得上是個英雄。尤其是,如果捅了單於屁股一刀的代價是身上被紮滿幾十支狼牙箭的話,這英雄並不是誰都能當得起的。
但是,羅藝並不像百姓們心裏那樣如長城般純粹。
但凡心裏長了一叢叫做野心的草,誰都不會再純粹了。
羅藝是用刀的,李閑撇了撇嘴,當初一個使不起槊的窮苦小子,誰能想到竟然有一天會成為涿郡方圓數百裏站得最高的那個人?
李閑的刀用的一般,更不會用槊,他喜歡弓箭。
一個十歲的孩子,練過幾年刀,在箭術上也下過些苦功,但他不屑於用羅藝當做奮鬥目標。那一年,羅藝帶著三百大隋精銳府兵殺入突厥軍陣,陌刀染血上百人,身披數十箭,在千軍萬馬之中一刀傷了突厥單於,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很多人還會津津有味的談起,而他呢,不過是個馬賊堆裏的小小馬賊罷了。李閑其實也覺得這樣對比很不公平,用羅藝來和自己比……太委屈了自己呢。不管怎麼說,有個養活了大隋皇帝的老尼姑臨死前信誓旦旦的說,李閑是真龍轉世。
官道上變得越發的冷清了,李閑吃完了半張烙餅,視線裏還是一個人影都沒有。但是他並不打算就這麼離開,因為他的任務並不是攔截無辜百姓,那不過是他的業餘愛好罷了。他自己申請的任務是,攔截和馬車裏那些王八羔子勾結起來狼狽為奸的人。
前幾日那些人進霸州的時候是一隊大隋騎兵護送著進去的,據說保護的是博陵崔家的人。霸州雖然名為州,但其實不過是個縣。霸州縣令姓崔,名為崔晨,字元謀。毫無疑問,他也出自博陵崔家。崔家出了幾十個宰相大將軍,崔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在崔氏族內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崔家的人去看崔家的人,還有騎兵護送,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當李閑的義父,那個被人稱為虯髯客的馬賊張仲堅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卻是一聲長歎。崔晨,那個敢於和羅藝大將軍作對,上書奏明羅藝縱容軍士假扮馬賊劫掠村寨的小小縣令,隻怕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羅藝被世人稱為虎將,他麾下幽州軍被人稱為虎軍,但是他卻不知道,他這些日子做的事已經徹底激怒了一群猛虎。
而小小少年李閑,就是這一群猛虎養大的那隻已經露出了獠牙的幼虎。
一群老虎去殺人了,殺那些塞北狼人。
一隻小老虎靠在路邊的石頭上休息,閉著眼睛假寐,清秀的樣子看起來人畜無害。半張烙餅進了那個小小的橡皮肚子裏其實並沒占去多大的地方,若是閑來無事的時候,李閑吃這樣大小的烙餅可以吃下去一張半,至於那些諸如什麼烤羊腿啊鹵牛肉之類的小菜是不能算上的。
但是今天李閑不能吃得太多,吃得太多太飽人就會變得懶惰而臃腫。李閑吃完了餅之後下意識的去摸腰畔的水袋,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將那水袋送給了那個逃兵。他不介意那個逃兵認識水袋上他寫的那些字,因為就算那個家夥認識,也斷然不會明白李閑寄托在那幾個看似灑脫幽默字跡上的懷念。
李閑今年十歲,或者說,十年了。
閉著眼睛假寐,當背後的石頭終於被他靠得有些溫熱的時候,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了過來,李閑閉著眼睛,側耳聽了聽,最少四十騎。這不是什麼神乎其神的技能,一個四歲就爬上馬背跟著一群馬賊四處討生活的人,對於馬蹄聲總是很敏感的。很慶幸的是,李閑的雙腿很筆直,並沒有被馬背調教成羅圈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