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頂上麵不知道潛藏著多少的危險。為了以備不時之需,瑪雅去找奇拉,想和他商討要帶什麼樣的工具上山。誰知道奇拉這時竟一臉嚴肅地告訴瑪雅他的決定——我不會去聖頂。
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思考有關自身的問題。不是純正血統的兄弟天使是否可以繼續待在天界裏?直到獲選為六聖獸候補人選的時候,我才真正下定決心——奇拉這麼告訴瑪雅。
「我以為哥哥是在跟我開玩笑,以為他隻是像平常一樣捉弄我罷了……可是他卻很認真地對我說:因為看你被選上六聖獸候補的時候那麼高興,所以我一直說不出口……」
可是我們既不知道雙親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現在身處何方,就算離開天界也無處可去——瑪雅試著用這個理由來說服哥哥,但奇拉卻說隻要兄弟倆在一起,一定能克服所有難關,絲毫不肯讓步。
「不過還真是突然耶。」
「嗯……」
「難道事前都沒有任何的征兆嗎?」
「我也不知道。可是哥哥好像真的很不想成為六聖獸的樣子,他有說過他不想成為六聖獸的候補人選。」
「不過,他應該不是因為被選為候補才想離開天界的吧。」
一直安靜聽著瑪雅說明的猶達意有所指地說道。
「接下來,天界或許會出現巨大的變化。奇拉可能也是考慮到之後會發生的事情,所以才決定選在這個時候離開天界的吧……也或許是……跟你們兄弟倆的出生有關……」
猶達知道這對兄弟天使的父親是誰。
很久以前,他曾經由父親本人的口中得到證實。但這在天界是個隱蔽已久的事件,就連那些知情人士都不願再提及這倒話題。
沒有人告訴這對兄弟天使他們的父親是誰。但如果奇拉在某處得知自己的父親姓名,並因此而下定離開天界的決心,似乎也不足為奇。
「我的出生……猶達大哥你知道嗎?」
「隻知道一點點……」
「告訴我。」
瑪雅雙眼直視著猶達。
在他身旁的還有真和凱,雖然都是值得信賴的夥伴,但他不希望當事人以外的人聽到這件事。正當猶達猶豫不決時——
「去問奇拉吧。」
真察覺到猶達的心情而出聲打了圓場。
真告訴他奇拉大概是在哪裏得知了出生的秘密,正在找機會告訴自己的弟弟。他還說兩個人應該要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了解彼此的想法才是。
「我送你回家吧……讓你可以跟哥哥坐下來談談。」
在大家的合力說服之下,瑪雅終於點了點頭。
「謝謝你們大家的關心。」
臉上還帶著淚痕的瑪雅擠出一個很不自然的微笑,任由凱環抱著他的肩膀慢慢走上回家的道路。
已經先一步去找奇拉的路卡和雷現在狀況不知如何?猶達相信他們倆一定能把事情處理好,問題是弟弟瑪雅的狀況還不是很穩定。隻希望瑪雅回去的時候能夠冷靜麵對奇拉就好了。
「幸好瑪雅冷靜下來了……」
凱雖然稍嫌魯莽,不過有會為瑪雅設身處地著想的他和瑪雅在一起,也讓猶達較為安心。猶達和真將碎裂一地的岩石殘骸收拾好之後,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情況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真小小地歎了一口氣。
「奇拉應該是考慮了很久才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想他的決心恐怕很堅定吧。如此一來,就要看瑪雅怎麼看待這件事了……」
「他們兩個人如果真的離開了天界……我們會很寂寞吧。」
「可是天界會少了很多惡作劇,寧靜的日子也會隨之降臨也說不一定喔。」
猶達嘴裏開著玩笑,任由胸口深處的一盞燈火熄滅,讓寂寥感包覆整顆心。
如果他們下定決心要離開天界的話,那自己也不可能留得住他們,隻是要和夥伴分離難免覺得不舍。
在一旁附和的真同樣也是麵帶憂愁。
「啊……你流血了。」
刹那的沉默過後,真的目光落到了猶達的左上臂。
「啊啊……這個啊。可能是剛才壓製瑪雅的時候不小心擦傷的吧。」
「我來幫你包紮一下吧。」
「沒事啦,很快就好了。」
「沒關係,請你先不要動,我很快就可以弄好。」
因為剛剛已經把手帕給了瑪雅,因此真撕開袖口用來代替繃帶,他小心翼翼地包紮起傷口。
「謝謝你。」
「你不必向我道謝的。我平常受到你很多照顧,這樣的回報根本不足掛齒。我一直希望有機會能幫你更多的忙,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真的一言一行總是非常謹慎,所以猶達才會如此在意嗎?真不時展露的熱情讓猶達很想知道他胸中究竟藏有多少感情和渴望。猶達也希望真和他相處時能夠更坦誠一點。
時而無畏、時而頑固,不時顯露的意外性不也是真的魅力之一嗎?真和路卡吸引他的地方完全不一樣。
「那要小要陪我吃晚餐呢?」
為了明天,猶達下了一個決心。或許這就是他希望兩個人能夠獨處的原因,就算真拒絕他,他也打算要強迫對方接受。
「我真的可以嗎?」
「就因為是你,我才開口邀請的。」
和真一起度過的時間總是非常輕鬆。沒有任何矯飾的對話、溫柔的沉默,一切都是那麼地舒適。他想要就這樣把真帶回家,和真共度親密的午後時光。
然後,再帶真到擺滿了美食的餐桌前麵。
在實行那個伴隨著危險的決心之前——搞不好,兩個人再也無法活著見到彼此了。最糟糕的結果閃過了他的腦海。
所以,他才會想要將自己寄托在短暫的夢境裏麵吧。
「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羅。」
真很高興,但仍以內斂的語氣接受邀請。
「我雖然不像雷那麼厲害,不過至少還可以幫忙排個桌子啦。」
「事前的準備應該要兩個人一起動手才對吧。老實說,我在修練之館有學到幾道拿手好菜喔。」
「咦?拿手好菜……那個……?」
真的雙眼在眼鏡後麵瞪得老大。
為了成為正天使的訓練場裏而除了教導技能之外,雖然還有曆史和道德等各項課程,但絕不可能教天使做菜。
真很想知道猶達到底是在修練之館的哪裏學會做菜的。
「我曾經在熄燈之後溜出房間,偷偷去探險時被大人給逮到。他們狠狠把我臭罵了一頓之後,就把我丟進反省室。沒想到反省室的牆壁上居然有『神愛吃的菜』這種有趣塗鴉,所以我就把它們全都背下來了。」
看著猶達一副緬懷過去淘氣少年時代的模樣,真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多虧有了那些塗鴉,讓我在冰冷石造反省室的三天裏不致於過得太痛苦。」
後來猶達照著記憶中的食譜去調理,但塗鴉終究是塗鴉,做出來的東西根本就無法入口。不過,其中倒是有一道料理極為美味。
那道料理需要不太一樣的材料……猶達做了個暗示,小聲地在真耳邊低語。真聽了之後頓時雙頰泛紅,但他接著便大膽地回答:「請讓我幫忙!」
兩個人對看了一眼之後失笑出聲,然後便同時邁開了步伐。
一名天使躲在大樹的陰影下,看著那兩個感情和睦的天使身影。
「又是真……」
天使——希瓦忿恨地啐了一聲。
「每當我有事情要找猶達的時候,那家夥老是待在附近,實在是很礙眼……」
兩人的背影逐漸遠去。
希瓦的臉龐蒙上一層陰影。
「怎麼了?你在這個地方做什麼?」
「嗚哇!」
希瓦大概是把全副精神都集巾在視覺上了吧。以致剛從後麵拍了拍他肩膀的動作讓他嚇一大跳,發出了走音的驚叫聲。
「你的反應也太誇張了吧。」
「還不是因為你突然出聲,你這樣任誰都會被嚇到啊。」
希瓦完全不顧傻眼的剛,隻是一個勁地對著他惡言相向。
這個天使總是一副心情很差的樣子。
他不肯讓任何人靠近身邊,那緊緊關上的心扉會有打開的一天嗎?
還是說,會就此凝結成永遠的凍土呢?剛很清楚希瓦的眼裏隻有猶達一個人,但他也注意到近來希瓦對猶達的執著似乎愈來愈深了。或許是因為希瓦過於在意真的存在也說不定。
「你就那麼在意猶達和真嗎?你一直看著他們兩個耶。」
剛以下巴指了指兩個已經變得十分渺小的背影,他告訴希瓦就算是嫉妒也該有個限度。
「我才沒有……不要亂說啦,你煩不煩啊。」
明明臉上早已寫著心事被猜中了,但希瓦的五官仍舊因為憤怒而扭曲。
「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仰慕猶達。這原本是沒什麼,畢竟有很多天使都對猶達抱有憧憬、也很想接近他,唯獨你太過頭了……」
「少羅嗦!我不需要你來說這些有的沒的,吵死了!」
「我沒有多嘴的意思。」
剛給了打算逃走的希瓦或許是最後一次的忠告:
「近來你的臉上總是蒙上一層陰影,邪惡和嫉妒會招來黑暗。等到不祥的事情發生之後,一切就來不及了。你要敬愛猶達無可厚非,但若是太過奢求的話,隻會為你自己帶來不幸喔。」
「你說夠了沒!不用你管!」
希瓦甩開剛,使盡全力地逃離現場。
——那個剛實在是太羅嗦了,明明就隻有四肢發達而已,還說得一副他什麼都懂的樣子。路卡也是很礙眼,每次都用高壓的態度逼迫我。真總是待在猶達身邊,為什麼?他明明就是個沒用的東西,憑什麼可以待在猶達的身邊?
真……你這家夥太礙眼了……
每個人都太礙眼了……全都給我消失吧——
希瓦不顧一切地跑著,他詛咒著剛、詛咒著路卡、也詛咒著真。每個人都是破壞他和猶達感情的凶手。
希瓦的表情愈形猙獰。
四周彌漫著一股濃霧,空氣變得混濁而灰暗。
希瓦不斷地向前跑著。
憤怒和憎恨持續地膨脹擴大,希瓦的臉孔變得有如厲鬼一般。
自希瓦身旁流逝的景色也開始變得不一樣。
森林變得陰森茂密……
樹木的形狀看起來很詭異……
發出異臭的沼澤堵住了道路。
希瓦停下腳步。
他充滿血絲的雙眼,這時才終於發現這裏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天界。
「我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逐漸腐敗的樹木朝著左右兩邊伸展出奇怪的枝葉、混濁不堪的泥沼,四周盡是各種鳥蟲獸發出的驚悚叫聲。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道路夾著沼澤朝向左右兩側分叉——兩條道路同樣都滿是泥濘——希瓦小心翼翼地踏上右邊的道路,但他愈往前進,身上就沾染了愈多的穢土。
他從沒見過、也沒有來過這種不淨之地。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希瓦的胸口劇烈跳動著。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過於恐懼讓他無法冷靜思考。
難不成……他的意識已經被這股莫名的恐懼給支配了。
「嗬嗬嗬……」
一隻披著破舊鬥篷的魔物突然從岩石縫隙中現身。
「你是誰!?」
那張有如爬蟲類一般的醜惡臉孔由低垂的頭巾下露出。魔物的雙眼凸出、細長的舌頭自裂至耳邊的嘴裏伸出蠕動著。
「不要用那種輕蔑的眼神看著我嘛,我可是很歡迎你的到來呢……」
「你說什麼?」
「歡迎來到黑暗森林……」
「黑暗……?難不成……」
希瓦退後一步,接著再退一步。魔物緩緩地朝著他逼近。
「……我一直在等待內心黑暗的天使到來。我啊,可是已經在這裏等了好多好多年了呢……」
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嗎?這裏就是所謂的黑暗森林?
隻有內心黑暗的人才會迷路走進去的黑暗森林……
沒想到竟然真的存在……真是令人無法置信。不,他才不相信。
「髒死了……不要碰我!」
「請你不要這麼說嘛。」
魔物愈靠愈近,惡心的感覺湧上希瓦喉頭。
「不要靠近我!你這怪物!」
魔物一把抓住打算離去的希瓦手臂,那股催人欲嘔的感覺讓希瓦渾身顫抖。
「你跟我這個怪物可是同道中人喔。隻有不淨的人才能夠來到這裏,你也是個汙穢的天使……對吧?」
魔物原本混濁的雙眼亮起一道詭異的光芒,他向希瓦提出了建議:
「呐,能不能請你協助我離開這座森林呢?如果你肯答應的話,我就幫你實現你的願望……」
5
猶達和真的晚餐結束了。
夜色已深,從窗外望出去,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徑因月光的照射而清晰可辨。
——猶達今晚作了一個決定——
他能為奇拉和瑪雅做什麼呢?
祝福之日——哥哥斬釘截鐵地告訴瑪雅:他們的日的地不是聖頂,而是下界。
這個決定讓弟弟怒火中燒。
但哥哥堅定自己的信念,不為所動。
麵對想要成為六聖獸的弟弟……哥哥的心意仍舊不變。
明天……現在的自己隻能為這對即將要離開天界的兄弟做一件事——取得生命之泉的泉水。
生命之泉的泉水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隻要滴上幾滴泉水,便能瞬間往返於天界和地上。
想要得到這個天神通常用來賜予接下神命的天使的貴重物品,就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去生命之泉掬水才行。
但是,生命之泉的所在位置並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到達的地方。
它位於森林深處,在無數條錯綜複雜的交叉路中,隻有一條道路可以通往生命之泉。不過要找到這條狹窄的道路是件非常困難的事,而且途中還必須通過架在峽穀上方的繩橋。
生命之泉——猶達打算要隻身前往這個險惡的目的地。
黑暗變得更加深沉。
進入森林深處之後,月光便受阻於茂密的樹木群而無法照入林子裏。
猶達在掌中劃出一個小型光球,借由微弱的光芒照亮四周。
無數大樹的樹根在腳邊向四麵八方盤根交錯,路麵凹凸不平。而在這條很不好走的道路前方,就是猶達極欲尋找的那條小路。
猶達愈走愈深入,最後來到了被稱為難關的那座繩橋邊。峽穀深不見底,光是往下看一眼,就足以令人頭暈。
據說這座峽穀的穀底又被稱為「地獄」,隻要一不小心失足跌落下去,就再也無法回到天界。
這座橋則正如其名,將蔓藤搓成像繩子一般,大約隻有一隻指頭那麼寬。長長的繩橋彼端延伸至無盡的黑暗中,讓人完全抓不到任何的距離感。
由數棵樹木伸出的細細枝條,在上空互相纏繞,結起了蜘蛛網一般的網絡。猶達根本無法張開羽翼。
要是失足墜落,那就萬事休矣。
得將集中力拉高到極限才行——
猶達揮開所有的雜念,走上搖搖欲墜的繩橋。
他屏住呼吸、用雙手來取得平衡,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神經緊繃,汗水自他的額頭滲出,再緩緩流到了臉頰。
一步,再一步。
猶達仿佛在無限的光陰中與無盡的時間戰鬥一般,在噬人的黑暗裏步步為營。
然後——
好不容易——終於走到了彼端。
「總算走到這裏了……」
極度緊張造成的神經疲勞讓猶達體力消耗得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多。
呼、呼……猶達喘著氣,但腳步卻絲毫沒有減緩。
沒多久,他便抵達一個對已經習慣黑暗的雙眼來說過於耀眼的白色神社,生命之泉便在其中。
在中央立有神像的缽狀水槽裏麵,裝了滿滿的泉水。
猶達拿出帶來的小瓶子,裝了能讓兄弟倆來回天界與下界兩次分量的泉水後,便立刻踏上歸途。
等他再次走完繩橋的時候,天空已經泛白了。
「瑪雅……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吧。」
奇拉作好出發的準備之後,再一次向弟弟確認道。
「今天是祝福之日……可是我們不會去聖頂。」
「嗯……」
瑪雅以稍嫌遲緩的動作,將自己珍藏的動物型玩具和凱送給他的木笛放進一個小布袋裏。
「這樣……就好了吧。應該……沒有忘了……什麼吧。」
瑪雅邊吸著鼻子邊說。
「或許你現在會覺得很痛苦,可是這麼做也是為了我們兩個好。」
「沒……關係,我明白……你昨天說的……有關爸爸的事……我真的受到很大的打擊,可是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我跟哥哥一樣……」
瑪雅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忍不住放聲大哭。不管他再怎麼壓抑,湧上心頭的悲傷實在太過巨大,他根本無法承受。
「瑪雅……」
奇拉隻能伸手緊緊地抱住弟弟。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能夠怎麼樣安慰瑪雅。他隻能緊擁弟弟的身與心,稍微減緩他的痛楚。
雖然一直有天使因為血統原因惡意欺負他們,但他們也遇見了不少既溫暖又善良的天使。日子過得一點都不無聊,弟弟交到了好朋友,而他也不需要再時時刻刻緊繃著神經。
屈指算一下,能讓胸口浮現暖意的回憶其實不算少。
隻不過——那個讓人覺得快窒息的階級製度,卻開始讓奇拉質疑在天界這個地方生活的必要性。
昨天也是。還好有大家幫忙鎮壓瑪雅的狂暴怒氣,他也很感謝路卡和雷來家裏關心自己的狀況。但在知道了出生的秘密之後,他心也無法繼續待在天界了。
奇拉把自己的決心與出生的秘密全都告訴了瑪雅。瑪雅雖然感到驚愕,但還是全盤接受,兩人決定離開天界。
「再過不久就要天亮了……我們去跟人家道別吧。」
「……算了,不用了。」
瑪雅一邊抽咽著,一邊搖了搖頭。
「看到他們的臉,隻會讓我更難過。到時候我怕我會傷心到離不開這裏……所以……走的時候……我不想見到任何人……」
瑪雅把臉緊緊地埋在哥哥的胸口,他將所有的思緒都埋藏在心底最深處。
「你不會後悔嗎?」
「嗯……不會的……」
瑪雅從通紅腫脹的眼睛旁邊拭去最後的一滴淚水……望著哥哥。
這雖然不是瑪雅期盼的結果,但他決定跟隨作出對兩人都好的決定的哥哥——弟弟的眼神傳達出這樣的訊息。
「那我們走吧。」
「嗯……」
兩人緩緩推開了那道通往未來的門扉。
6
樹木在朝露的點綴下閃爍著青翠的綠意,小鳥婉轉鳴唱著。
這是個和平常一樣安穩的晨間景致。但此時準備去攻登聖頂的天使們胸口卻無法如此地平穩。
「等一下啦。就教你先不要走啊。」
凱用盡全力衝刺,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剛。他老大不高興地鼓起雙頰。
「你事先跟我說一聲不就好了嗎?」
剛和呼吸急促的凱不同,他整個人表現得非常沉穩。這名即將迎接試鏈的天使冷靜地將自己的堅強意誌隱藏在表麵下,看起來顯得更加地凜然。
「其實我也覺得大家一起登上聖頂是最好的選擇,不過每個人應該都有自己的想法吧……所以我才沒有提出邀請。」
「唉……說得也是。希瓦最近怪怪的不說,就連猶達也不是很喜歡六聖獸製度的樣子……」
凱一邊說著,心裏想的卻是瑪雅哭泣的臉龐。
昨天晚上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麼呢?奇拉一副心意已定的模樣,瑪雅能夠說服他嗎?他們會來聖頂嗎?
不過,如果有什麼進展的話,瑪雅絕對會來向他報告的。既然瑪雅沒有來,那就表示沒有任何變更,他一定能在聖頂上的天邊和瑪雅碰麵的。凱決定這麼相信。
「喔,路卡和雷在那邊。」
路卡和雷兩人的身影出現在前方的岔路上,剛連忙製止了想要出聲叫喚兩人的凱。
「他們兩人擅長在空中飛翔,也擁有最快抵達聖頂的實力,如果我們現在把他們叫住,那他們就必須配合我們的腳步了。所以閉上你的嘴,讓他們先走吧。」
「是喔?那就讓他們吧……」
「……嗯。」
「那意思也就是說,剛你自己其實也不是那麼想要成為六聖獸羅……」
「該怎麼說呢……六聖獸的位階在上位天使之上,所以能夠更靠近神,這的確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階級,但還沒有大到得拿夥伴來當墊腳石的程度。」
「還真像剛會說的話耶。」
兩名天使在前方張開大大的羽翼朝著聖頂飛去。
「我們也趕緊加快腳步吧。」
「是啊。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必須努力登頂才行!」
凱揮舞著緊握的拳頭。
降臨至下界的地方叫作『雲間』。
連結天界全土的大地上開了幾個洞,而那些洞便統稱為雲間。
雲間的四周圍有柵欄,除了以降臨為目的的天使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是另外隔絕開來的區域。
那對兄弟天使此時就站在雲間旁。
「好可怕……」
瑪雅從柵欄外探出了上半身往下看,一股恐懼感隨即竄上他的背脊。
兩個人雖然知道自己是在下界出生的,但畢竟從他們懂事以來就在天界生活。而從那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降臨下界過。
據說從天界降臨下界時,會給身體帶來極大的負擔。有些天使會弄得全身是傷,有些則是嚐到劇烈的疼痛。就算從未在意過這些謠言的兄弟倆已經做好了覺悟,但一旦來到雲間之前,還是忍不住緊張得全身僵硬。
不過——
「隻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沒有問題。」
奇拉緊緊地抱住這個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弟弟。
「如果有生命之泉的泉水就好了,那我們就能輕鬆地到下界去了。」
「是啊……可是就憑我們兩個是絕對不可能拿得到那個泉水的……」
「我知道,雖然知道,可是……」
沒有取得神命便降臨下界,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受盡折磨,二是使用生命之泉的泉水瞬間移動到地麵。但要抵達生命之泉,就必須突破難關。而這個難關很可能讓天使墜入地獄,讓天使不再是天使。
因此,天使們從來不會想要私自降臨下界。
「瑪雅……」
「我是接受一切才來到這裏的……所以沒關係……我……要下去……」
從雲間望進去是一整片的藍。光是凝視而已,就好像要被那片藍給吸進去似的。
瑪雅搖了搖頭,用足以折斷手骨的力量緊緊握住哥哥的手。
而在兩人背後,有一名精瘦的天使正踉嗆地……朝著他們靠近。
「奇拉……瑪雅……」
就在兩個兄弟天使緊緊地貼在一起,準備跨過柵欄的那一刹那,猶達出聲叫住了他們。
「太好了,還好趕上了……」
兩人驚訝地回過頭去,隨即看見猶達像平常一樣挺直了背脊站在眼前。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看你們昨天那個樣子,我就知道事情一定會演變成這樣。」
雖然盡量站得筆直,但猶達瘦削的雙頰看來卻顯得格外地蒼白與憔悴。
猶達希望在被兄弟倆看出自己的疲憊之前將東西交給他們。
「說到昨天,真的是很不好意思。都是托你的福,瑪雅才能平安無事地回來……對了,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你不用去聖頂嗎?」
「我是要去啊。可是因為很在意你們兩個的事,所以就先過來這裏一趟。」
「謝謝你……」
猶達的溫馨舉動讓瑪雅濕了眼眶。
「謝謝你直到最後都還是這麼關心我們。」
「這不算什麼。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
猶達從懷裏取出了一個小瓶子。
「這是什麼?」
「裏麵是我從生命之泉掬取的泉水,有了這個……」
「所以你才……難怪你的臉色看起來那麼差……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奇拉終究還是看出了猶達的疲憊。但猶達依然硬裝成一副沒事的樣子,他把小瓶子塞到了哥哥的手中。
「我沒事。」
「可是你走過了那座繩橋對吧?那下麵可是地獄啊,你現在應該已經累到不像話了吧。為什麼要在選拔六聖獸這麼重要的日子胡來呢?」
「我不是說了嗎?這並不是胡來……」
唔……眼前一陣暈眩。猶達使盡全力忍住想要跪倒在地的衝動,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如果在這裏倒下的話,他們兩個會沒辦法安心離開的。
雖然前去掬取泉水是猶達出於己意所決定的行動,但難保這對兄弟不會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他不能讓事情演變成那樣。
決不能讓他們發現此刻的自己有多麼疲累。
「你們是在極度煩惱之後才下定決心離開天界的吧?我認為你們的判斷並沒有錯。雖然將來見不到你們會很寂寞,但我絕不會忘記你們曾經待在天界這件事。」
「猶達大哥!」
瑪雅邊哭泣,邊撲到了猶達身上。奇拉也在一旁輕碰猶達的手臂。
「我果然是不能夠見到任何人……幹嘛要去下界嘛……」
「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隻會更加動搖你的決心而已。」
猶達不斷溫柔地輕撫著瑪雅的頭,安撫他激動的情緒。
「真的可以嗎?這真的……要給我們嗎……」
通往生命之泉的道路既窄又小條,途中得穿過峽穀,上麵還架著一座繩橋。
奇拉在被選作六聖獸候補的隔天早上,曾經隻身前往生命之泉。雖然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條前往泉水的小路,但深不見底的峽穀卻讓他看了腿部軟了。奇拉實在沒有勇氣走過那座隻有食指寬的繩橋,因此隻能選擇回頭。
就是因為有過這麼一段羞恥的經驗,所以奇拉才會對猶達的溫情和自己無法模仿的勇氣低頭。
「沒有那麼誇張吧。我也隻能夠做到這樣而已,你就收下吧。」
「謝謝你,猶達大哥,這樣弟弟他就不用受苦了。」
奇拉忍住一聲哽咽,雙手環住猶達的脖子。
「你們要好好保重喔,我也會在天界……」
猶達的話才說到一半……
——啊啊啊————————————————!
耳膜深處便響起了一疊聲的慘叫,那是一種仿佛要撕裂天空般的叫聲。
「真……?」
「怎麼了,猶達大哥?」
「我剛剛聽到真的叫聲……」
那極不尋常的聲音狠狠地重擊猶達的心髒。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聽到啊。」
「我也是……」
「不會錯的,我的確是聽到了慘叫聲……」
他絕對沒有聽錯。就算沒有任何人聽到,但猶達的耳朵的確很清楚地聽到了真悲痛的叫聲。真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猶達大哥,那你快去啊。」
「是啊。別理我們了,你快過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