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UME.Ⅲ
1
神所創造的人類在漫長的曆史中反覆著戰爭與和平,並分歧為許多國家和種族。
地上誕生了眾多的文化——它有時融合、有時斷絕,最後樹立起各自的世界。
船隻離開大約占地表七成麵積的拉古雷西安大陸後,已經過了五十多天。在東海盡頭有一個小小的島國。
那是個擁有特殊文化的國家——名字就叫作源。
啪嚓啪嚓……*乳木發出爆裂聲響,熊熊燃燒著。(編注:護摩壇燃燒的木片。)
火焰在由木頭堆疊而成的護摩壇裏搖曳。老婦人綿密的祈禱聲在空氣中回蕩著,它由門口的小縫隙穿出,再傳到了外頭。
每個行經而過的村民都會停下腳步,默默地行個禮。
因為眾人都很明白,那個日夜不斷的祈禱聲是在祈求這個村子不要發生任何災難。
隻要側耳傾聽,便能聽到微微的海潮聲;天空中有數隻似乎是不慎迷途的鳥兒劃開了弧形,消失在地平線的彼端。
祈禱這份謙遜的平安能夠永遠不變,這是住在海邊村落的巫覡一族末裔——老婦人阿時與她兒子阿武——的使命。
燒得通紅的柴火崩落下來,火花四起,甚至飛到了火光照不到的房間角落,接著如流星一般地殯落。
下一秒,隻見阿時倏然睜開雙眼,大喝一聲。隨即便刮起一陣風,火焰燃燒得更加旺盛了。
阿時將交纏的雙手高舉到頭上,開始詠唱起神秘的咒文。
「唔唔……唔……呃……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護摩壇的火焰飛躍,老婦人的聲音也愈形高亢。她那宛如哀嚎般的叫聲化作追趕萬惡的悲願回蕩在室內,再由門縫穿出與外頭的空氣結合在一起後,隨風飄散。
阿時大口喘著氣,身軀因為祈禱的疲憊而搖晃著。
啪嚓……上衣的衣襟和坐著的榻榻米摩擦出聲響。
「媽媽!」
站在一旁的青年見狀臉色大變地衝到了老婦人身邊,將趴在楊楊米上的她給扶了起來。
「你還好嗎?」
「啊啊……我沒事……阿武。」
阿時要強地撥開兒子的手,想要自行重新坐好。不過,阿武還是以自己的肩膀撐在母親背後,協助她坐起身。
「真是的……還真是不得不服老啊。區區一個祈禱就教我累垮了……」
「沒這回事。」兒子對苦笑著的阿時說道。
他們是被稱作巫覡一族的最後血脈。
不知道是神的突發奇想,還是遺傳的基因突變,巫覡一族和普通人不同,他們擁有可以靈視、預見未來、精神感應和念動力等特殊能力。
也因此不僅曾經被稱為魔物,還長期遭受到迫害。在各地輾轉流浪之後,最後選擇在此定居下來。而這已經是數代之前的事了。
祖先們原本一直過著隱居的生活,以免被人發現自己的能力。後來因為村子裏發生重大事件,他們不得已隻好展現超能力來拯救村民。
真實身分既然被村民知道了,他們索性也做好離開的覺悟,然而村民們卻張開了溫暖的雙手,接納巫覡一族。數代以來,巫覡一族與村民們在此共同生活。
是那些村民們讓巫覡一族擁有永久的居住之所,巫覡一族永遠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他們不隻告訴村民們遺失的東西掉落在哪裏,更以許多預言讓村民避免災難的危害,就這樣一直維護村落的平安至今。
但是最近在占卜時,卻開始出現不好的卦象。
「你之所以每天都升起護摩壇火,是因為那個險惡影子的緣故嗎?」
阿武側眼看著護摩壇裏的火焰逐漸變弱,整個心思全都放在母親的身上。
「……你既然繼承我們一族的能力,應該不至於感受不到那個邪惡的影子正在日漸增長吧?」
「我當然有感受到。不過,身為巫覡,我的能力終究不如母親。直到現在,我都還摸不清那個險惡的影子究竟有多大。」
阿武對自己能力不足一事感到羞恥。
巫覡一族並非靠道具預見未來,而足以強烈的念力在心中描繪出未來。有時候,他們也會以和人類或動物接觸時所感受到的氣、或是從景色中解讀出來的訊息讓未知世界浮現。
總之,阿武無法像阿時那樣連接起明確的影像,這讓他感到十分地焦躁。
「不管怎麼說,這絕對是一件大事。那個邪惡的影子異常地龐大,它將以強大的力量為我們帶來不幸……」
「即使以媽媽的力量也無法阻止嗎?」
「沒錯,這是人類智慧無法阻止的未來。」
預測未來,多半能將人類以及事態從災害中拯救出來。告訴眾人要怎麼做才能逃離災難、給予眾人路標都是巫覡的宿命。不過,這次她卻怎麼也找不到一個奸的解決辦法。阿時忍不住要悲歎。
「不久的未來……將會有巨大的災難降臨這個世界吧……」
地上原本就不是一個和平的樂園。
戰爭、疾病、饑餓、貧富差距、吉凶、禍福等等,不平等帶來不必要的憎恨與悲傷,而這些情感終將化為欺瞞、掠奪,甚至是殺生的罪行。
巫覡一族的曆史同樣也是一出悲劇,無法忘懷的哀悼都被悄悄埋葬在黑暗中。
不過,也不盡然全是些不好的事。擁有強韌生命力的人類活了下來,並且在克服種種困難後,建立起嶄新的繁榮時代。
源這個國家也是在曆經多場動亂後,才走到今日這般平安的境地。
近來日日安穩無事,每個人都希望這個景象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然而,眼看威脅和平的邪惡即將從某處襲來。
——傲慢……憤怒……貪婪……妒忌……貪食……懶惰……色欲……
這些禍端即將前來折磨居住在地上的人類。
「媽媽,我會變得更強的。雖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可是,我希望至少可以守護這個村子。」
阿武細長的眼眸射出了堅定的光芒。自己或許能力不足,但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做母親的一臉驕傲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就是要有這個決心啊,阿武。你要成為一名男子漢,擊敗那個邪惡的影子,好斷絕災難的元凶。你要拯救弱小的人……」
「所以……」
母親的激勵讓阿武的眼神綻放出光芒,隻覺滿腔熱血沸騰。
「請你教我那招秘技吧。」
「你說什麼……」
「那招禁斷之技……請你解開巫覡一族秘傳的封印,這是唯一能夠擊退邪惡影子的辦法了。」
「可是……」
「媽媽,我求你。」
兒子在拋開所有迷惘後做出的決定,讓母親刹那間臉上的血色盡失。
2
早晨的清澄陽光將猶達柔柔喚醒。
猶達緩緩張開雙眼、環顧著四周。確認這裏是自己的房間之後,他感到一陣安心,接著慢慢地坐起身。
前天的黎明時分,猶達從天神殿回來,在向同伴們做完大略的報告之後,他便直接回到房間,將自己拋到了床上。
然後,他便陷入了沉睡………
結果,他昨天完全沒有離開房間半步。醒來之後,也隻想一個人靜靜地獨處。
他知道了事實真相,對未來已有所覺悟,想要葬送那段曾經與宙斯共處的時光,希望、夢想、愛,期待與後悔,憎恨和悲傷,所有的感情全都糾葛在一起,讓他的意識一片混亂。
天神憤怒異常的嗓音牢牢地附著在他的耳膜深處。
——我要你坐上那個已經閑置了很久的位置……我的心意絕不會改變。
天神帶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氣朝猶達逼近。雖然顫栗竄過了全身,但猶達還是做好了覺悟,準備和宙斯對峙……然後——
那可以稱得上是談話嗎?
因為宙斯早已舍棄了身為神的尊嚴。
他驕傲地提起殲滅狼族那件事。
講到黑暗森林時,他臉上則帶著扭曲的笑意。原本是用來懲罰惇德天使、並給予他們悔改機會的流放之地,競成了將天使化為怪物後再加以禁閉用的牢獄。
隻要稍微看哪名天使不順眼,他就會將之從天界拔除。天使的數量若是因此而減少,再創造就是了。這是身為造物主的宙斯所提出來的理論。
天神的倨傲與殘酷不斷滋長,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猶達閉上雙眼,隻希望能從這股絕望的意識中逃開。
雖然早已經下定決心要反抗宙斯,不過,猶達的心中其實還是殘存著一絲期望,他期待自己追求真相的行為能夠帶來一個好結果。
所以,每次和宙斯對峙時,他總是會被宙斯壓倒,憤怒一湧而上。水遠都是在重複同樣的事情。
是宙斯在遙遠過往曾給予過他的慈愛腐蝕了記憶的中樞嗎?
他明明已經和路卡確認過,要在不久的將來向宙斯宣戰,但下意識中卻又無法割舍這種愚蠢的期望。他隻能嘲笑自己的愚昧。
等到猶達好不容易拋開了所有雜念、下床換好衣服時,路卡也剛好在這時候過來找他。
「可以占用你一些時間嗎?」
「喔……我正準備要去沙龍呢。」
一個人獨處時,很容易就會陷入鬱悶的情緒中,不過隻要一看到好友,心情就會立刻好轉。猶達很自然地露出了一抹輕鬆愉快的笑容。
「你還奸吧?可別勉強自己喔。」
「我沒事。」
為了得知真相,他必須深入宙斯的領域,進行一來一往的對話。緊繃的神經直到最後一刻都無法放鬆,就連要給自己做個退場的出口,都是極為傷神的工程。
不過,一切都結束了。手腕上的淤青也已經完全消失了。
「嗯,這樣才像平常的猶達。」
路卡彷佛要看到猶達心裏似的,視線緩緩地掃過了猶達的臉龐與身體。那眼神帶著一股路卡特有的憂慮,似乎可以看穿猶達藏在胸中、無法說出口的想法。在這種時候,他絕對不會多問什麼。
「神殿裏正在準備迎接你這個天使長的相關事宜。聽說等那些準備工作完成之後,就要舉行祝福儀式了。」
路卡靠在牆上,一臉苦笑地環起了雙臂。
「別開玩笑了,祝福儀式這種事……等等,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
「事實上,我昨天去覲見宙斯。」
「你去見他?」
猶達瞪大了雙眼。少年時代的路卡雖然可以自由出入神殿,但是,自從成年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過神殿。之後還刻意和天神保持距離,讓人不禁要懷疑他是不是在躲著天神。現在見麵可以說是最壞的時機,然而路卡卻自發性地去找宙斯,這點讓猶達感到非常地意外。
「他以那種方式對待你,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呢?我隻是去跟他抗議而已。」
在猶達一整天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的時候,路卡這位重義氣的好朋友比誰都還要擔心他,所以他向天神提出了諫言。
「謝謝你……」猶達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不過,還是……路卡搖了搖頭。
「我隻是惹惱他而已,他的暴行已經完全止不住了……」
路卡緊咬著下唇。這表示猶達無法舍棄的那絲希望——希望宙斯能回到昔日那個他的可能性——也被粉碎了。
「反正這也不是現在才該諫言的事。天神已經成了殘酷的野獸,放棄神隻尊嚴的神,理應受到鐵槌的製裁。」
鐵槌——也就是被天界驅逐出境。
猶達一邊聽著路卡的告白,一邊反芻著那句話。
那天晚上,他在向宙斯告別時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一定會回來神殿的……」
回來——
葬送你這個家夥——他在心裏接著說出這句話,並對自己立下了誓言。
尚未注意到光之天使真意的天神,則是以一臉獲勝的表情點了點頭。
「路西法那邊你打算怎麼做?還是想要見他一麵嗎?」
路卡吐了口氣,淡然地從窗簾的縫隙間眺望著窗外。猶達走到路卡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沐浴在陽光下的中庭噴水池反射著晶瑩的日光,水沫四射。
「我要見他,我想知道他和宙斯決裂的真正理由到底是什麼?雖然知道得越多,謎題似乎就越難以解開。」
路西法在與神的戰鬥中落敗後,被逐出天界。猶達一邊心痛地望著遭焚毀的天界,一邊想像著地獄的光景。當時的他滿心以為再也無法見到路西法了。
他以為自己不可能再見到被天界驅逐、不再是天使的路西法。
不過,重逢的場麵卻突然在看不見月亮的夜裏降臨。
在曆經數千個日夜之後,久違的天使揚起魔性的笑容蠱惑著猶達。
路西法讓猶達看見宙斯的惡行,他低語著要猶達到地獄去,宣示自己的正當性。
那堅定的嗓音宛若優美的旋律,擾亂了猶達的心思。路西法究竟有何目的?而自己該貫徹的信念又是什麼?猶達不能讓這個謎題永遠無解。
如果再次麵對路西法,他肯定又會分不清善惡之間的界線吧。即使如此,他還是必須加以確認。
「看來你心意已定,那麼這個就交給你吧。」
路卡說著遞給猶達一個小玻璃瓶。
恰好能握在手心裏的透明瓶子中裝滿了水。
「這個……難不成是……」
「是生命之泉的泉水。」
「你去了?」
「是啊……從天神殿回來時順道去的。畢竟幾天前是我阻擋了你的去路。所以,這次就改由我去幫你拿回來羅。」
通往生命之泉的道路既狹窄又危險,要前進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穿過樹海之後,還必須走過一條約莫隻有食指寬的繩橋。上空有糾結纏繞的藤蔓,天使們根本無法張開羽翼,得將精神緊繃至極限,才能走過那條毫無保障可言的繩橋。當時的心力交瘁讓他想忘也忘不了。
「謝謝你……」
「別謝了。我多裝了一些泉水回來,以防萬一。」
因為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會需要用到這些泉水。路卡希望計劃能萬無一失。
「到沙龍去吧,我想看看大夥兒。」
決戰之日就在不遠的將來,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們還有很多事必須完成。然而,他們也希望可以在休息的時候度過溫馨的片刻。
「雷現在應該已經泡好茶了吧。」
路卡一臉開朗地拍了拍猶達的肩膀。
3
夜色漸濃。
幾乎就要看不見蹤影的下弦月綻放出一抹微弱的光暈,高掛在被墨色帳幕籠罩著的天界上
空。
再過一天,就會變成新月了吧·等到那個時候,他會再次降臨下界,去與和自己宿命相連結的墮天使見麵。
猶達獨自一人穿過從天空城本殿延伸出來的戶外走廊,進入了南棟。他的目的地是圖書館,他是來這裏調查路卡額頭上的紋章的。
一開始的時候,他和路卡會在做完晨練後跑來這裏翻書。不過,白天時公務天使會來打掃,進進出出的天使們意外地很難讓人專心查東西。
猶達平常雖不在意這種事,但是當他在調查秘密事項時,對周遭環境的動靜就會變得特別敏感。因此他現在都是利用晚上的時間過來。
雷要路卡今天晚上陪他去練武,所以他們兩個在太陽下山之後就出門了。
猶達沒等路卡回來,自己先到圖書館來。
在這個天花板特別挑高的偌大圖書館裏,左右兩麵牆上並排著滿滿的書架,上麵塞滿了各種典籍。除了古今眾多書冊外,不知道是誰從下界帶回來的讀本也占據了書架的一角。
天窗外幾乎沒有任何光源射入,猶達就在這片黑暗中筆直前進著。
昨天晚上,他的查閱進行到這條通道裏端的上層。那裏有一套古文書,上麵詳細記載了天界流傳的紋章和記號,他現在要做的就是一本一本仔細地翻閱。
猶達在一隻手上畫出了一個小光球,靠著它的光芒找到墊腳台。這道高聳的梯子是由左右兩半合並而成,在梯子的最頂端嵌著一塊踏板。
猶達坐在那塊踏板上,攤開了厚重的古書。
「路卡額頭上的印記究竟有什麼意義……難道真的找不到任何線索嗎……」
空無一人的圖書館裏靜悄悄的,隻有書頁翻動聲回蕩著。光球在猶達的左右兩側微幅來去,為四周帶來一抹微弱的光芒。
過了一會兒之後——
「沒有……」
猶達歎息著闔上書本。這本古書裏麵並沒有和路卡額頭上那個印記相同的紋章。
那印記——中央是個楕圓,左右各有一條梢短的流線——是個完全陌生的刻印,這讓猶達就算想調查也毫無線索可循,所以他才會努力地翻閱著所有手頭上找得到的書。他原本寄望在這套奸不容易找到的紋章圖監裏發現些什麼。他從左邊開始,按序一本一本地翻閱,結果沒有任何一本書上有相關的記載。
「要怎麼做才能找到事實的真相呢……」
隻要發現一個小小的線索,就能繼續追查,但目前的情況卻讓他束手無策。難道沒有一個可以整理出頭緒的好方法嗎?
如果直接去詢問女神,或是自初代天神時代以來就一直存活到現在的長老天使們,謎底或許就能很輕鬆地解開了吧?
不過,這麼魯莽的行為卻很可能為路卡帶來災難。如此一來,唯一的方法,就隻能像這樣偷偷摸摸地調查了。
看到問題出現,卻痛感自己無能為力的猶達沮喪地低下了頭,光球彷佛在呼應他的心情似的,也跟著減弱了。
猶達甚至忘記把闔上的書本放回書架,神情恍惚地陷入沉思中,就快消失的光球則在左右兩側一邊窺探著主人的心情,一邊閃著夢幻般的光輝。
「在那裏的……難道是猶達……嗎?」
猶達完全沒注意到有人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定過來。等他猛然回過神往下看,隻見真手扶著鏡架,抬頭仰望著上頭。
而另外一隻手上則是握著一支三叉燭台,閃爍著熱氣的燭光點亮了四周。
「原來是真啊。」
猶達將古書放回原處之後,從高聳的梯子上站起身,再咻一聲輕盈地落在真的身旁。
「你居然待在那麼高的地方……」
真盯著猶達前一秒還坐著的狹小踏板,一臉愕然的表情。
「我簡直無法相信你會坐在自己身高兩倍高的梯子上看書。隻要稍微失去平衡,你就會摔個倒栽蔥喔!就算你是天使,也不可能毫發無傷吧。你的腰一定會撞上地板……」
「真,你說得太誇張了……」
猶達笑著以一句「我隻是覺得一直上上下下的很麻煩而已」來打斷認真舉證的天使。猶達或許為自己的無力而感到沮喪,但就旁觀者來看,他是個能夠輕鬆完成任何使命的天使,而且對真而言,猶達始終是他『憧憬的對象』。
「很難得會在這個時間看到你出現在圖書館呢!」
「最近就不一定了。」
猶達和隻要有空閑時間就會來選書、看書的真不一樣。他之所以會這麼勤跑過去很少涉足的圖書館,全是為了要解開那個印記之謎。隻是一直毫無任何進展讓他忍不住覺得有點煩躁。
「你在查什麼嗎?」
「一些東西。」
「讓我來幫你忙吧?」
真將手上的燭台放在閱讀書籍用的長桌上。
「你也是有需要才會來這裏吧?還足以你自己的事情為優先吧。」
「不,我沒什麼特別要做的。隻是因為待在這裏心情就覺得很平靜,所以我常到這邊來。
這已經成了我的習慣。」
「不錯啊,很高尚的習慣。」
應該是每日不間斷地鑽研提升了真的教養吧。猶達總是對真的淵博知識威到驚奇,一方麵又覺得很羨慕。
不過,真的反應卻和猶達預測的相反。
「怎麼會呢?這一點也不高尚,我隻是一直在重覆做著同樣的事而已……」
「為什麼這麼說呢?發生了什麼事嗎?」
「對不起……」
真低下頭。猶達摟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到椅子上,自己也跟著坐到一身。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這一點也不像你。」
真最近看來不太有精神。雖然他本來就不是那種蹦蹦跳跳的活潑性格,但猶達覺得他似乎有些憂鬱。眼見一向理性的麵貌突然蒙上一層陰影,猶達相當擔心。
如果真是基於某些理由而悶悶不樂,那麼猶達希望他能告訴自己,找自己商量。但是,真卻不願意對他說出真心話。
猶達想起了他們在祝福之日一起挑戰聖頂的事。那個專門刺激心靈最脆弱的部分、讓天使精神錯亂的魔洞窟。當時真在那裏痛苦掙紮著,襲擊真的幻影究竟是什麼?兩人明明站得那麼近,但猶達卻是毫無頭緒。
自己不隻解不開印記的謎團,就連想要幫助真也做不到。猶達隻覺得全身充滿了無力感。
「難道我就不能拯救你嗎?」
「你說……什麼……!?」
真聽到猶達微弱的低語後,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雖然我們不過是神的創造物,但我們都一樣活著。活著這件事,本身就充滿了矛盾,而擁有生命就代表會有數不清的煩惱。我真是糟糕透了,連我自己也還在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