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魔王路西法沒心情過去玉座那邊。
他在自己房間陽台上的椅子坐著,獨自沉浸在冥想之中——
「看來你從昨夜就一直在思考著呢。」
加百利將金色杯子遞給魔王,裏麵盛著仿佛紅色寶珠溶化般的美酒。
「天界第二次的戰爭,到今晚為止已經曆時五個晝夜。」
「嗯……決定看戲是不錯,但是卻很耗神經……」
路西法苦笑著,喝了一口甘甜微苦的酒。
玻璃杯裏的水波浮現過往追憶的碎片。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為了反叛天神而發動的最初的戰爭。
已經連數歲月都覺得耗費時日的久遠之前——為何會向宙斯挑起戰爭呢?有時候,就連路西法也會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那一刻對當時的自己來說有著絕對性的理由,至今不曾忘記,也沒有後悔過。他確信敗北後從天上墮落,在實質上而言其實是真正的勝利。
可是卻分不清楚了。再追究下去,連自己都分不清楚也不懂了。
隻有一件事非常明確,那就是——
宙斯……自己一定是愛著他的,所以才會不得不挑起戰爭。
可是,猶達,你為何要戰鬥?平安真有那麼重要嗎?你以為沒了宙斯,世界就會安平祥和嗎?
聰明如你卻不明白這個世界的道理。
「哪邊比較占優勢呢?」
加百利一副很感興趣地詢問魔王的預測。
「別說了。連我都無法打倒宙斯,那些人怎麼可能有辦法……」
「搞不好,這個地獄會迎接新來的居民哦!」
加百利知道,路西法希望得到同樣是光之屬性的天使。
「嗯,敗北的話會受到比死還要重的罪……變成既是天使又不是天使的存在,就像我們一樣……」
不過,路卡是神之子,宙斯究竟會如何製裁他呢?
天上的局勢時時刻刻都在變化著,路西法一直在地底窺視著。
命運的齒輪到底會轉向何方呢?
地獄魔王在思緒紛擾下,一口氣喝光了玻璃杯裏的酒。
「加百利,你也喝吧。今晚讓我們好好討論一下即將到來的未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擅於謀略的墮天使別有涵義地露出微笑,在路西法身旁坐了下來。
兩人預知宙斯的審判會逼迫到何種地步,為了新時代的到來而傾斜玻璃杯。
2
宙斯站在天神殿的高處眺望著天界。
數天前,宙斯因為神官們相繼出問題而發怒,以總指揮的身分親赴前線,在誇示了神的威嚴和慈悲之後,便交由聖者去策劃,自己則退回到幕後。
聖者以謀略讓聖獸們掉進了他的陷阱中,敵軍的戰況有如上下坡翻轉似的惡化。宙斯隻要悠哉地在遠處眺望就行了。
「以剛為首的四聖獸,心已經完全被獸神具的魔力給困住了。」
聖者再度帶來了好消息,當初還因為他毫無破綻讓自己沒什麼好感,現在卻是個比誰都還要值得信賴的男人。
神宮們集全員之力也無法勝任的難關,聖者卻若無其事地一一解決了,對神也表現出絕對的忠誠心。
宙斯現在才回想起第一次戰爭發生時,也是聖者負責在暗中奔走。
「那四個人已經成為宙斯大人的下仆表示臣服。接下來,他們身為叛逆者的記憶也會慢慢竄改過來。他們現在似乎已經和敵將猶達、路卡鬧翻了……」
「鬧翻了是嗎……猶達和路卡好像沒有乞求我原諒的意思嘛。」
「……我想,還是先有會失去他們的覺悟會比較好。」
「哼,用不著覺悟,很久以前我就看清楚了。」
「恕我失言了,非常抱歉。」
聖者彎下了腰。
不知道聖者究竟有沒有屬於個人的情感?他披著名為忠誠的麵具,不論在什麼場合都不會讓人看見他真正的想法。
那沒有溫度的言行舉止有時會給人一股莫名的恐懼,不過他的工作能力可以淩駕這一切,聖者成了更接近天神的存在。
「你說六聖獸決裂,那麼知道這件事的天使們有所動搖嗎?」
「是的,已經開始瓦解了。」
「可是……既然被稱為神器的獸神具有那樣子的秘密,為何克洛諾斯王從來不曾向我提起過?如果用法不對,可是會引起很大的問題的。」
宙斯嘖了一聲。
聖者告訴祂的威脅性真相在祂的腦海裏複蘇。
——根據遙遠的那一天,克洛諾斯天神所說的……
聖者將其他人遣開,低聲向宙斯說出了真相。
「獸神具一共有八種,也被稱為神器。擁有火、風、水、大地的元素成對存在,一邊是光屬性。另一邊則擁有暗屬性。取得獸神具的人,將能獲得前所未有的力量,但是使用時必須非常地慎重,絕對不能同時持有八種獸神具。」
「為什麼?」
宙斯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
「當八種湊齊時,被各自封印在其中的能量就會互相衝撞,轉為傾向負麵的樣子。從負麵能量溢出來的魔,會漸漸侵蝕心靈……」
「被魔困住的獸神具持有者,據說會采取和自己意誌完全相反的行動。雖然覺得奇怪卻無法抗拒也逃避不了,到最後就會完全轉變為不同的人格。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既然如此,在變成這樣之前放棄獸神具不就好了嗎?」
宙斯反駁道。可是,聖者卻緩緩搖了搖頭。
「被魔拘禁的人,無法以自己的意誌放棄獸神具,也無法逃離魔的拘禁。」
「難道真的無法複原了嗎?」
「有此一說,隻有真正的慈愛能夠消滅魔的存在……不過,他們會有這種情感嗎?我想是不需要擔心的,不過還是請您記住這點。」
聖者最後如此強調——
「四聖獸已經開始襲擊猶達率領的軍隊。十二神也持續每天展開兩次攻擊。他們就快潰不成軍了。不過……」
聖者頓了一下默默注視著下方的戰場,才接著作說明。
「距離敵軍全滅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已經動用了策略,可以讓剩下的天使倒下這邊,您覺得如何?」
「行。不過我沒有把反叛者留在天界的意思,全都殺了吧。反正即使活下來也隻會被我處刑。」
「那麼,我想燒毀祈禱之館,可以嗎?」
「無所謂。」
「明白了,我馬上去做準備……」
聖者低垂著頭,離開了宙斯身邊。
果真是個沒有破綻的男人——宙斯輕笑著的瞬間,胸口突然有股椎心之痛。
倏然,光之天使和那孩子的身影掠過腦海,仿佛自己還有所遺憾似的。
早已舍棄兩人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在意。
宙斯鄭重告訴自己後,揮去了那抹殘影。
「別傻了。我可是絕對神隻宙斯,那些反叛者一個都不能留下。」
宙斯逞強地說著,再次眺望底下的戰場。
3
同伴變成了敵人。
應該比誰都值得信賴,締結了堅強羈絆的同伴,一臉若無其事地成為敵人打傷我方的天使,向猶達和路卡發動攻擊。
這樣的龜裂是不應該發生的。可是,眼前的他們已經完全不是當初誓言相交的人了。
他們完全變了個人格,作為殘酷可憎的神的下仆,阻礙猶達等人進入神殿討伐。
所有內幕浮上水麵,希望開始轉為絕望——
「剛他們才走掉十二神就來了,十二神一走,又得趕緊救出同伴……不行了……」
「隻靠我們兩個人,沒辦法做得更好了。」
猶達和路卡身心疲憊的程度早已超越了極限。
全身的撕裂傷讓能量消耗得也很快,得盡全力才能維持站姿。
自軍的士兵一天天快速減少。剩下的人一旦知道形勢,也會跟著喪失鬥誌吧。這點露和顗倒是盡量維持住了,但是在最前線作戰的隻剩下猶達和路卡,光是要應付眾神的攻擊就很辛苦了。
即便如此,兩人依舊不曾屈膝以對。
「從那次之後就沒見過宙斯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當然是很高興看到我們決裂,正從神殿高處俯瞰著我們吧。」
不應該變成這樣的——這種想法不斷地在腦海裏縈繞著,接著是後悔。」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降臨的話,情況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如果能更慎重地應對剛他們的轉變,是不是就能防患於未然呢?
靜靜逼近的敗北,讓兩人的心情趨向悲觀。再繼續軟弱下去的話,一切就會在這裏結束。
目的是放逐宙斯,僅此而已,偏偏在隻差一點點的時候,無論怎樣都沒辦法抵達神殿。
仿佛呼應著猶達含路卡內心的叫喚,過去的同伴忽然出現在眼前。
四名天使一起邁開腳步,緩緩接近。
「要不要跟我們談談?」
真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憐憫,那表情讓兩人的鬥誌複蘇,猶達伸直腰杆,和真對峙。
「我也有很多話想問你們。」
真是和自己有著特殊羈絆的天使。自己為他心動,被他彈奏豎琴的音色治愈,一同度過了安和的日子。
他不可能會背叛。一定是有什麼讓他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猶達無論如何都想要知道真相。
「老實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我們降臨那段期間,聖者對你們說了什麼?」
「沒有。」
「不要試圖蒙混。你們放了伊沙朵拉,傷害顗他們,這是不爭的事實。為何要反叛,為何要舍棄你們的信念!」
愈想冷靜就愈加瘋狂的憤怒感油然而生,他忍不住揪住了真的胸膛。
「因為……我們了解了。了解背叛神是多麼愚蠢的事情……」
真並沒有對這樣的猶達采取反擊,隻是以淡然的口吻緩緩說道。
「所以我在問你之所以改變心態的理由,回答我!」
「沒有明確的理由。隻是很自然地就這麼想了,大家同時……」
站在真身旁的雷插嘴說道。
「你說……同時……?」
路卡像是過敏似的反應過來,因為他有注意到他們是同時變奇怪的。
「原因是獸神具嗎!?」
他立刻開口問道,不過卻沒有人回答。
仿佛迎合著六聖獸的沉默似的,一陣風吹來,四周的攻防也停止了。
難以想像會發生在戰場上的寂靜,籠罩著整個世界。
他們彼此大眼瞪小眼,最後……率先打破寂靜的人是剛。
「天神身邊有十二神、神官以及眾多的天使,還有赫菲斯托斯大人的武器……不管怎麼想都不是你們能戰勝的對手,悔過吧。」
「不可能。」
猶達眉頭動也沒動地說道。
「認真說來,跟神戰鬥本來就是有勇無謀的舉動,現在投降的話一定會被原諒的,就像我們一樣。」
「怎麼可能!光是打破禁令就被冰凍起來了。」
凱聽到路卡的反駁,一臉呆滯地回應。
「禁令……?那是什麼?」
「不記得了嗎?你不記得被關在天空城時受到的苦難了嗎?」
「你是不是在作夢啊?」
雷仿佛聽不下去地笑了起來,雙方完全對不上話。
「果然和平常不一樣。」
「不隻是舉止異常,就連記憶都被竄改了。」
萬人背脊一陣發冷。真正的他們到哪裏去了,已經無法恢複原狀了嗎?
不知被什麼東西迷失了自己的天使們,讓猶達感覺到無比的心痛。
「重新想想吧,猶達、路卡。你們難道忘記我們天使是為了成為天神的下仆而誕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