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過去大半個月之後,我在外麵玩夠了回家找吃的,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我爺在屋裏跟人吵架,他們吵什麼我沒聽著,隻聽見我爺在拍桌子:“你腦子裏有蛆啊!這東西是隨便碰的嗎?弄不好,我都得折進去!”
那人的動靜好像是常來我們村的老貨郎:“這活兒,別人已經幹了一半兒了,我估摸著,你小心謹慎點,問題應該不大……”
“不大的狗屁!”我爺的火氣一點沒小:“你當我是孤家寡人?弄這東西沒個三五天能行嗎?萬一讓大狗子看見……”
那人不等我爺說完就打斷道:“你就不會小心點?你都瞞他這麼久了,還能一次就露底兒?再說,這回人家給了這個數……這趟生意做成,你起碼三五年之內不用忙活了。大狗子可是要上初中了,你就不給他攢點錢?”
我爺這下不說話了,過了好半天才說道:“我再想想,你先去老屋等我……”
“行!”
我一聽兩個人說著話就往出走,趕緊找個地方藏了起來。我爺本來是想送完了人就回屋,老貨郎卻拉著他的手說了幾句什麼,我爺低頭尋思了一下,就跟他往遠處走了。
我看他倆走遠了,貓著腰兒溜進了屋裏。
我一直想知道爺爺究竟有什麼秘密,這不就是機會嗎?
我在屋裏轉了一圈,看見裏屋的炕桌上擺著一塊一尺長短、用白布蒙著的木板,板子下麵鼓鼓囊囊的好像是蓋著什麼東西。
我伸手就把白布給揭了,沒想到那下麵放著一個直挺挺的泥人。那泥人身上穿著一套白布做的衣服,身上用紅線橫著打了一個“王”字,臉上卻是白花花的一片,連個五官都沒有。
我看見泥人之後,不由得大失所望:不就是一個泥人嗎?還以為我爺弄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我泄氣之下往炕上一躺,手卻碰到了我爺扔在炕桌上的硯台和毛筆。
“哎!”我玩心一起,抓起筆來,給泥人畫了一副五官,正樂嗬嗬地端詳自己的“大作”,卻覺著那泥人的臉越看越像我。
就在我心裏發毛的時候,泥人眼睛上的那塊墨汁一下擴了出去,沒一會兒的工夫就把眼眶子占滿了,一雙眼睛變成了烏黑烏黑的兩個黑點,直勾勾地往我臉上看了過來。
我在大白天裏,身上一陣發冷,就覺著屋裏像是多了一個人,站在我背後,越過我的腦袋盯著泥人看。泥人還偏偏就對著我背後擠眉弄眼。
我下意識地轉了個頭,想看看身後是不是有人。可我看哪兒都是空蕩蕩的,看哪兒都覺得藏著人影。我在屋裏站了兩三秒鍾,再也承受不住那種感覺,嚇得拔腿就往外跑。結果,剛到門口就跟我爺撞了一個滿懷。
我爺虎著臉道:“你跑什麼,有鬼追你啊?”
“那泥人,它看我呢……”我嚇得話都說不利索。我爺三步並兩步走進裏屋,對著泥人一看,立刻炸鍋了:“你個敗家玩意兒!誰讓你瞎動我東西……”
我爺本來想要打我,手抬一半才狠狠一跺腳,伸手用白布把泥人包了,一隻手拽著我就往出走,一直把我拉到我家菜窖口那兒:“下去!”
以前,我爺從來不讓我進菜窖取東西,這次偏偏讓我下菜窖。放在平時,我肯定要問上兩句,這回惹了禍,什麼都不敢說了,乖乖順著梯子下了菜窖。
等我進了菜窖就傻眼了。菜窖就是東北農村為了儲存冬菜,挖出來的地窖,一般能有個七八平見方的,就算是不小了。
我沒想到,自己家菜窖竟然有一座房子大小,或者說,就是一座蓋在地底下的房子。中間正廳的位置擺著一張供桌,桌子上的靈位寫著“先祖衛通神之位”。
那是我家祖宗?
我怎麼從來沒聽我爺說過自己家老祖宗叫衛通神?他不是說,我家祖輩是種地的,老祖宗叫衛鐵牛嗎?
再往正廳左邊看,那裏有間廂房,裏麵擺著一副桌椅,桌子上的茶壺還冒著熱氣,客座的位置上坐著的那老頭,不就是沒事兒總往村裏走的老貨郎子嗎?
他好像跟我爺挺投緣,每次賣完貨,都到我家跟我爺喝兩盅。他怎麼跑我家菜窖來了?
我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我爺就把我拽到了正廳右邊那屋門口。那屋子用一塊紅布擋著,我看不清後麵有什麼。
直到我爺伸手一撩布簾子,我才看見,屋裏地下埋著九口大缸,其中八隻缸蓋上都貼著封條,隻有一口缸蓋是半掩著的。
我爺抬腳把缸蓋子扒拉到了一邊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