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了眾弟子,林洪欽及兩位師弟回到內堂。名劍門身為江湖之首,占據整座名劍山,彰顯大氣,修砌得宛如一座縣城。
華茂立悶悶不樂,想起方才一幕,不由歎道,“師兄,太重了。”
林洪欽也是一歎,搖頭道,“勾結魔教乃大罪,若是從輕,江湖人會說我名劍門不公,說我林洪欽袒護兒子,我豈能讓名劍門落人口實?”
“師兄苦心吾等明白,”華茂立一臉憂心忡忡,道“隻是——淑人骨子弱,怕是熬不住。”
林洪欽望向窗外,那是一片山峰,道,“隻望他早日想透,願意降魔。”
懺悔崖乃名劍山一處跳崖,位於兩山風口,地勢極為險要,終年風勢猛烈,宛如利刀剮肉,若是遇上雨雪,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此地僅用於關押武功高強的重犯,先封住犯人各大穴道,再以玄天冰鐵所鑄鐵鏈鎖住四肢,最後用鐵環穿過琵琶骨。玄天冰鐵乃至寒之物,割入皮肉後,寒冷迅速竄遍全身,縱使犯人有能力衝破穴道,光以內力抵抗這身嚴寒已是不易,更何況擺脫束縛。
林淑人正是被關押至此,因念及他毫無內力,故未用鐵環穿骨。他的四肢皆已被鐵鏈縛住,冰寒沁骨,卻是一臉淡然。烈風過境,耳邊一陣呼嘯,他疲憊地合上雙目,心如止水。
夜幕降臨,一黑影竄入後山,逐漸接近懺悔崖。隻見他身形迅速,好似一隻野兔在林中穿梭。林淑人聽見響動聲後並不為之所動,依舊閉目養神。夜裏的風不僅猛,還夾帶著寒氣,他身上僅一套夏衣,又未動用內力驅寒,已是渾身僵冷。黑影來到林淑人跟前止住腳步,他手上提著一個竹籃,打量對方的目光中夾雜著痛惜之情。
林淑人睜開雙眼,瞅他一眼後,又平靜地望向山崖,道“你怎麼來了?”
月影婆娑,那人走到月光下,原來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眉目清爽,一幅天真爛漫的款。隻聽他又歎了口氣,道“我怕二哥餓著,特地送飯菜過來。”此人乃林家三公子林德人,年紀雖輕,武學修為上已是小有成就。
“擅闖懺悔崖,就不怕爹罰你?”林淑人笑道。
林德人吐吐舌頭,將籃子蓋打開,裏麵是幾樣小菜。“總比看你餓死的好!”懺悔崖上的犯人一天隻配送一次飯菜,皆為粗茶淡飯,毫無油水,想填飽肚子都難。
“大哥和我被罰的時候你不出來,現在怎麼這麼好?”林淑人問道。
林德人皺著眉頭答道,“爹親說我還小,把我鎖在屋內,不準我看。”
“此舉甚好,免得你胡鬧。”林淑人又笑了笑。
林德人哼一聲,嘟著嘴道,“你還好意思說,先是不知哪門哪派的人衝上名劍山,說你勾結魔教,要爹親交你出來,把爹親氣得半死。不料大哥歸來,竟一問三不知,一看就是在替你隱瞞,爹親更是火冒三丈,動刑責罰大哥。結果呢,你突然回來,非但不解釋,還全盤承認,爹親這口氣可難消了!我說二哥,我偏就不明白,你何以為一魔人如此?”
林淑人表情安然,半晌方說道“你不懂的。”
見二哥不肯說,林德人也不逼問,從籃中掏出一個小酒壺,動手一搖,發出一陣呼囉聲。“夜冷,你喝點酒驅寒。”
“你知我不善飲酒。”林淑人看都不看那壺酒。
“知道,我摻了水的。”林德人一臉得意,把飯菜遞了過去。
林淑人終是飲了一些,酒水緩緩發揮作用,身體漸漸燥熱起來,隱藏的內力也湧了上來。隻要一沾酒就控製不住身體裏的那股力量,他不禁自嘲一笑。幸好身邊的是德人,不會被發現。
“明晚我再過來。”林德人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以後不用來了,我挺得住。”林淑人說道,眼睛裏是一如既往的冷酷,絲毫不允許有反對意見。
林德人看得一陣膽寒,二哥雖然武功平平,但固執時沒人敢逆毛。他顫顫地嗯了聲,提著籃子消失在夜色中。
林淑人凝視這片黑暗籠罩的峰巒,便是閉上雙眼,他也能分辨出每一座山峰,這原本是禁地的懺悔崖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名劍門弟子皆懼怕懺悔崖,唯獨他把這當做兒時的樂園,滿載回憶。試想,若非十八年前誤闖懺悔崖,偶遇那位奇人,或許就不會有他與楚傲天的這段孽緣了吧。
不禁泛起一絲苦悶的笑容,林淑人心中一片明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從未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