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麵殘月未墮,曙星始明,天色反更昏暗,室內卻是酒暖香溫,花影在壁,寶鏡明燈之下,越顯得女主人容光美豔,無限豐神。文麟又是有意敷衍,無形中連三姑也談投了機,把以前厭惡之念去了多半。後來文麟覺著酒吃大多,朱大城似借說笑灌酒,天色已明,音信毫無,雖想大白日裏,三姑任怎厚臉,決無當著許多客人,強迫自己作出無恥舉動,畢竟事已鬧大,這麵能人甚多,否則龍子等三人不會被人喚回,司徒兄妹應早得信,也無不來之理,還有方才二婢所說異人,不知是何來曆,矮賊馮浩也未見回,前途十分危險,將來究竟如何,一時之間捉摸不定,事尚難料,到底小心為是,方對三姑笑說:“酒已足量,不能再飲,可否借地稍眠?”
忽聽樓梯微響,跑上一人,正是馮浩,麵有笑容、與前時緊張神情迥不相同。文麟先聽二婢歸報,說得異人那等厲害,滿擬馮浩久去不歸,必無善況,及見這等神情,分明未遇打擊,心方一緊。三姑已先開口笑道:“二哥但說無妨,可是我們所料那人麼?”
馮浩笑答:“我和你分手以後,一麵命人抬埋死屍,乘著殘月四下查看,並無那廝影跡。我回家一探,發現角犀受了重傷,先當那廝所為,否則角犀何等凶猛,怎會重傷,連那長角也斷去了半截?後一細看,竟是被什猛獸所傷。本山異獸隻有大黃一個,如真得勝,角犀早被抓死,不會截斷一角,又放它逃走,腿上的傷,又似被什尖銳之物劃破了一條裂口,那麼堅韌的厚皮竟被刺破,再深一點便成殘廢。越看越不像是大黃所為,心正驚奇,大哥忽然趕來,說方才聞得角犀悲號怒吼,正要出尋,薑老前輩忽然駕臨。”
“這一來,連爹爹也放了心。我知陳、向兩家父母師長交遊甚多,好些老輩均有深交,今夜不知所遇何人?既是老輩好友,自然不敢違抗。他們住得又遠,無法詢問。好在薑老前輩一到,多厲害的敵人也不足為慮,得信忙同趕往拜見,竟是專為我們之事而來。我自高興,陪同吃了幾杯消夜酒,想要趕回報信,又不便離開,正想主意,反是薑老前輩開口說要安睡,令各自便。我送他回房,便趕了來。時已大明,沿途又留神查看,隻遇到幾個相識山民,均說天不亮就起身,井未見一生人,也未見甚叫花子。近數十年假扮乞丐遊戲江湖的共隻三人,一位已多年不管閑事;一位與爹爹相識年久,多少有點情麵;隻內中一位脾氣古怪,自來有他無人,心狠手黑,便是方才我們說的那人,但我細問玉香,形貌神情,俱都不對。我想前二人決不會來,隻這一個最討人嫌,有薑老前輩相助,也可無慮,何況此人素來強橫,自居老輩,不去惹他,無故不肯出手。玉香所遇花子,雖是另一敵黨,如真武功高強,決不會事完走開,尋他不見,此時更無如此安靜。聽大哥說,爹爹知道三妹心誌已決無法挽回,當時雖然勸阻,事後仍有安排,已用親筆書信約人去了。”
三姑接口笑道:“諸位哥哥姊姊的盛情,我自感謝,如說幹爹他老人家肯為此事用心出力,隻恐未必吧?他老人家近些年來,為了一班後輩常受人欺,所說敵人均是一個中年窮酸,與去年由舍身崖移居後山明月峰旁危崖茅篷那姓簡的形貌相同,表麵推說隱居納福,不再出去過問閑事,暗中自然氣憤,在打主意,不過他老人家一向深沉,不肯顯露罷了;去年三哥為助友人,和人動武,又是那窮酸在事前出現了兩次,當日已占上風,忽被一戴鬼臉的黑衣矮子把三哥他們打了個落花流水,由此左膀變成殘廢,想起門人兒孫在外每次吃虧,事前必發現窮酸蹤跡,到時便非敗不可,但這廝本人近十多年不知何故不肯親自出手,料定是個和江湖綠林作對的怪人,想係以前對敵受過內傷,更把江湖上人恨入骨髓,仗著同黨眾多,耳目又靈,自己不敢出場,專門通風報信,支使別人代他出頭作對。幹爹這才大怒,表麵仍未現出,反把大哥罵了一頓,正月初三我去拜年,偶因酒出口風,大意是說,隱居舍身崖旁那姓簡窮酸形跡可疑,以前在外連個真姓都沒有,去年才考查出他的姓名,由此跟蹤前來查訪的仇敵不知多少,均因這廝為人機警,有人往尋,定必失蹤,連麵都未見過,又無一個徒弟,幾經考查,雖然斷定是他,隻還未探明他的來曆,因何專與江湖上人為仇?因其黨徒大多,個個能手,幹爹身家在此,不得不加慎重。到了除夕前三日,又有數人尋來,內中一個便是薑老前輩愛徒雷鵬。為了這廝前去年又和好些同黨出場,先後在成都和小三峽、老龍場等處接連傷了他們不少的人,並還當眾辱罵薑家師徒,薑老前輩也生了氣親自出來,因聽傳言,最後一次,有人發現他與關中九俠相識,為恐人少,打算把人約好,連昔年嵩山那場過節也找回來,一麵查訪這廝蹤跡,展轉尋到舍身崖,人已搬走,同時得知關中九俠已全入山隱修,不再出世;後隔年餘,來向幹爹打聽,彼此合謀,正要往明月峰尋去,因知事非小可,本山還住有幾家能手,似與窮酸有交,為恐到時作梗,不肯輕舉妄動,一麵勸阻來人,一麵借著遊春約請昔年那些好友,等人到齊再行發難。此時大家背後議論幹爹年老怕事,敵人是否姓簡的尚未拿準,何必如此勞師動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