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先指黑女笑道:“這是隱居本山的西南有名人物黑衣女俠晏家大姊,單名一個瑰,人最義氣,生具至性熱腸,平日孤身一人往來西南諸省,專一濟困扶危,拯濟窮苦無告的人,但又不似綠林豪客劫富濟貧,因其聰明絕頂,智計過人,隻管揮手萬金,散財如土,從未做過偷盜之事,因其家業豪富,由十八歲上便百計千方救濟孤寒,無善不為,常說我那錢財均是祖上遺留,不勞而獲,享用可恥,再說也用不了許多,也應以自身能力謀生,如何享受現成?仗著天生異稟,從小便得高明傳授,一麵托了可靠的人代掌家業,救濟窮苦,自己棄家入山,專心習武。過了兩年,遇到兩次災荒,把富甲一省的家財散去大半,覺得照此下去,多大家財也有盡時,以後想做好事便難為繼,重又出山,把管的人召集攏來仔細商計,除留下十畝祭田外,連所居圃林房舍、古玩衣物完全賣光,然後招些窮人,往各省山野之中開荒,由她供給牲畜農具,合力分耕,自家不時往來其間考查勤情,也不收入租糧,隻把自家救人濟世的心願常時向眾人分說,立下許多善法,每一苦人在她全力供給扶助之下,上來壯丁每人可分六畝以上,老弱減半,在此限度以內,任其辛勤積蓄,隨便享用;每人所耕或是所得超出十石穀米,再提三成歸入公倉,專備荒年和她助貧救苦之用,不消兩年,各地全都堆滿,除糧米外,還有各種珍貴藥材以及山中獵得的獸皮之類,她再取走一半,又招一些苦人,另覓沃土聚眾開墾,因此越來地方越多,所救的人不知多少。這班苦人多有良心,她又日行千裏,往來飄忽,賞罰嚴明,武功極高,人不敢欺,遇到救人的事,無論人力財力,個個爭先恐後。開頭幾年她真苦極,既要操心又要勞力,日常奔走往來於西南諸省深山之中,全無半點空閑,平時想見她一麵都難。直到去年,她開辟的山中樂上雖然比前更多,卻添了幾個得力門人和好幫手,才在本山風景佳處自建這所房子,隱居安息下來。就這樣,仍恐那班人富足以後又貪安逸,不依時行樂,懶於耕作,每隔三兩月仍要出巡抽查一次。如其說她有錢,她自身不過這幾間全以己力建成的尋常房舍,食用衣物全都自身勞力所得;說她無錢,遇到善舉,一聲令下,或錢或米,多大數目,也隻三數日內紛紛雲集,沒有辦不到的事。我對大姊真個佩服極了,不過她那脾氣古怪,除對窮苦人一律民胞物與,饑溺同懷而外,平日見人卻是落落寡合,可是一經投契便成骨肉之交,隻不大看得起男子。她幫人忙,認為人類互助理應如此,不喜人說感謝的空話,能聽她的就高興了。妹子以前也曾蒙她厚愛,隻為一事忘了她的囑咐,她彼時又不在山中,無可商量,以致鑄成大錯,終身之恨。一半不好意思見麵,一半怕她怪我,不敢登門已有數年,不料方才途中相遇,對我身世處境反更同情。想起這幾年的自作自受,真個難過。可是大姊這樣好人,也有一件短處……”
淑華本想詢問文麟師徒下落,見三姑所說也頗有趣,說的又是主人,正在靜聽,心中敬佩,覺著這等奇女子世上少有。黑女插口笑道:“三妹真個討嫌!我原因身為女子,容易遭人輕視,仗著有點精力財力,幫點苦人的忙。我行我素,隻做一點實在事,既不圖名也不圖利,這有什麼可說的?淑華姊想聽的事,你還一句未提,隻說閑話作什?”
三姑笑道:“二姊新來,你又這樣愛她,大家官眷,多好也有一點習氣,老大姊的古怪脾氣我不先說幾句,她怎知道?遇事一存客套,惹你不高興,不是美中不足嗎?”
隨向淑華道:“大姊隱居山中,輕不與人來往,凡能登門的全是至交姊妹。因其最善烹調,講究飲食,做得一手佳肴美點,每有佳客登門,必要親手做上幾樣肴點出來款待。她素不喜人恭維,隻說她菜好,吃得更多,她便喜歡了。”
黑女笑罵道:“放屁!莫非像二妹這樣秀氣人,吃不下也要勉強她吃?正經話不說,扯這閑白作什?”
淑華乘機接口道:“聽二位姊姊口氣,似與敝友周文麟、小兒沈煌見過,他師徒二人今在何處,三姊可知道麼?”
少婦答道:“妹子蔡三姑,此事說來話長,還望姊姊不要笑我。”
隨把巧遇文麟、一見鍾情,以及文麟癡戀淑華、立誌終身不娶,後來雙方言明心事結為骨肉之交,所有經過,連文麟在溫室中想念淑華、自吐心事等情全都說了出來。
淑華聽完,想起文麟的苦心孤詣、癡情戀愛,自己為了禮教束縛,空自腸斷,無由慰藉,隻顧一時浮名和愛子的將來,平日連麵都不肯見,形跡上委實對他不起,難怪傷心失望,最難得是他心隻管傷透,依然情有獨鍾,不肯別戀,像蔡三姑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又是女方俯就,百計圖謀,軟硬兼施,依然情有獨鍾,無動於懷,結果反以骨肉之交化除對方同夢之想,使其無法開口,一麵卻想披發入山,把今生的熱望付托在渺茫的來生,這等癡情人實是古今少有;越想越難受,忍不住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