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謝玉坐在案前,麵前攤著一本奏折。
窗子沒有關,有風吹來,身邊的白燭忽明忽暗,墨水逐漸淌下筆端。
足足兩個時辰了,他坐在這裏,一個字也沒有寫。
終於,窗子動了動,謝執闖了進來。
謝玉眼睛立刻亮起,抬手便接過他調查回來的紙,看的時候,瞳孔不自覺張大,像是要把麵前的字一個接一個的吞進肚子裏嚼爛。
一刻鍾後,忽然,砰——
謝玉垂手按在桌案上,將紙揉的稀巴爛。
極淺的兩個字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來,連帶著眼睛都泛起了微微的紅:“騙子!”
這份身份調查是假的,假到沒有一句真話,霍寒在見他之前,早已煞費苦心的,為自己造了一個新身份。
罷了。
謝玉起身,說了句:“繼續盯著。”
便讓謝執離開,抬手將那份身份調查燒去,解衣,放下了床帷——
說起來,他與霍寒初相識,還是因為許多年前的一場大戰。
北齊大敗南梁,迫於條約,南梁二皇子霍寒被逼入京為質,陰差陽錯的,與他做了同窗。
他沒有見過母親,他的侯爺父親告訴他,母親在生他的時候,就難產去世了。
父親說:因為母親犯了大錯,所以沒有屍體,不敢立碑,但是她死在了桃花盛開的季節,玉兒看見每一棵桃樹,就跟看到母親,一模一樣。
於是,每年的三月十五,謝玉都會偷偷跑到樹下,跟母親說句話。
那天,或許是染了風寒,渾身不適,在書院裏看到顧海平的母親來他送粥時,小玉兒就格外委屈,趴在桃花樹下,哭的滿臉是淚:“娘親!娘親我好想你,我還沒喝過你做的粥。”
“娘親你在嗎?玉兒生病了,如果在的話,能不能陪玉兒說說話?哪怕,讓桃花花瓣,落在玉兒頭上一片也好,嗚嗚……”
孤寂的哭聲無助的響起,可是沒過多久,謝玉發現,自己頭頂竟然真的多出了一片花瓣。
小謝玉欣喜若狂,他拿著那片花瓣,大聲問:“娘親,您也在想玉兒嗎?”
然後,就有另一片花瓣落到了頭上。
謝玉立刻抬眼,卻看見了一個靠在樹上,一身白衣的少年。
年歲似乎與他相仿,但笑的特別好看:“伸手!”
謝玉一時沒反應過來,依然沉浸在被人發現的窘迫裏,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然後,一顆糖落在掌心。
少年笑著告訴他:“我是天上來的,你母親讓我給你帶了糖哦!”
忽然,一陣風吹起,明眸皓齒的霍寒垂眸看著他,白衣墨發隨風翻飛,不時粘上幾片櫻粉色的花瓣。
一眼萬年。
.
“玉兒,我沒經驗,隨著你來。”
“疼了便告訴我,隨時喊停,明白嗎?”
“明白嗎?”
.
“玉兒!”
“玉兒醒醒,皇帝老子找你呢!”
顧海平的聲音……皇上……
謝玉擰眉,猛然睜開眼,入目即是顧海平一張“嘻嘻”的笑臉,驚得他心髒砰砰直跳。
“起開!”他深吸一口氣,撥開一旁的損友,剛要起身,便意外的發現,身下有些涼,好像是……
呼吸一滯,謝玉驟然紅了耳朵,隨後便叫來謝執,隨便找了個理由,把顧海平打發遠,又叫人抬了熱水,進屋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