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時候,趙家六小姐的肚子已經有些現形了,高高地挺起好似半輪滿月一般鼓出來,連改大的衣服也藏不下了。
滿城的人都說六小姐懷上了,隻是不知道是誰的種,但趙老爺卻矢口否認,還放出狠話來。
“誰敢濫言生事,我割了他的舌頭!”
“老爺,您看,這分明是有了。”管事婆子領著趙老爺進了房,指著六小姐的肚子說道,“小姐現在連走路也喘不上氣了,我看呐,再等上一兩個月,就得準備小少爺的衣物和搖車了,到時候老爺您……”
婆子正揮著手絹自顧自地碎念著,一回頭猛然看見趙老爺鐵青的冷臉,急忙拍了自己兩巴掌嘴裏念著該打,拿手絹捂著嘴低頭跑出去了。
“老爺,外麵的人都流傳小姐有了,您看咱們這……”
一個不懂事的小廝看著趙老爺走進大堂,興衝衝地跑過去討喜。
“你聽哪裏人亂嚼舌根,胡說八道,小心我撕了你這張嘴!”
趙老爺將茶碗一掃,在地上砸得乒乓作響,周圍的人看著他動怒,都不敢作聲,一個個眼珠拴在地上,隻有趙夫人壯著膽子走上起來,拍著背給他按摩,又端來一碗茶叫他順氣。
趙老爺膝下有五個兒子,就這麼一朵金花,真真是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一直小心護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料得忽然生出這般怪事來。
“老爺,事到如今,你得拿個主意呀!”
“拿主意,我怎知道有什麼主意?”
不僅趙老爺對這事全然不知,就連六小姐本人,也是一頭霧水,說不出個前因後果來。她長在深閨之中,出入都有家丁守著,雖然趙老爺茶飯間與她談過相親嫁人之事,但平日裏卻從未和男子有過肌膚之親,腹中怎麼會忽然結下喜花,懷上孩子?
趙老爺一開始見著女兒的肚子微挺,以為是天氣寒冷,人慵懶發胖,笑嗬嗬地和女兒開了幾次玩笑,說她如此大的胃口,傳出去嚇壞提親的媒婆,日後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了。”六小姐嘴裏嚼著糕點,含糊不清地說道。
趙老爺看著女兒囫圇的樣子,隻是發笑,也不管她。直到又過了一陣,肚子鼓脹得像皮球一般,才忍不住對管事婆子訓斥道:
“六小姐的房中少送些瓜果點心,小姐嘴饞,你們做下人的,應當知事!”
那婆子連聲諾諾,可沒過幾日,趙老爺卻又瞅著她悄悄端了一盤子果脯餅糕往六小姐房裏送,頓時不由得大怒,徑直朝婆子走過去,將她攔了下來。
“前幾日我怎麼吩咐的?你當老爺說話是耳旁風不成?!”
“老爺!老爺!”
婆子把糕點一丟,跪在地上磕頭不止。
“我也勸了小姐,說老爺叮囑過,不許多吃,可管不住呀,小姐總喊餓,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撒潑,拿老奴撒氣,實在擰不過小姐,這才從廚房端來些東西,老爺,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趙老爺丟下婆子,背著手走到房裏一看,女兒果然坐在床上抱著一盤餅狼吞虎咽,她一手抓著一個,幾乎一口就將餅咬進嘴裏,連嚼也不嚼便吞了下去。
“爹!”
女兒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老爺,小姐這是有了!”
“一派胡言!”
前來號脈的郎中猶疑著。
“你這庸醫,我家小姐連男人的手都沒碰過,怎麼會懷上孩子?”
一旁的家丁喝道。
“分明是你學術不精,竟敢在這裏口無遮攔胡說八道!”
家丁們手持棍棒,將郎中一頓好打,又到街上另尋了一個大夫來,號了半天脈,隻說是小姐害了暴食病,在家中坐久了,筋骨疲乏所致,開了方子到藥店抓了幾副藥便走了。
六小姐喝了幾天藥,可肚子卻依舊不見小下去,趙老爺查看了幾次,看著女兒高挺的肚子,自己也有些猶疑了。
“你莫不是私自與人苟合,做了醃臢齷齪之事?”
趙老爺把家丁驅散了,合著趙夫人兩個人坐在堂上審著女兒,六小姐挺著肚子伏在地上,跪也不是,倒也不是,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可依舊是不認。
“爹,我怎敢做出那等下流事來?”
“那你肚子裏的孩子,莫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趙老爺心裏急惱,也不顧儀態一聲喝道,連著一旁的趙夫人也嚇了一跳。
“我……我,我想起來了,女兒幾月前曾做過一夢。”
六小姐百口莫辯,忽地一拍腦袋說道。
幾個月前六小姐在房中睡覺,忽然聽見房梁上有人竊竊私語,她仔細一聽,卻是一男一女兩人說話。
“你可看清楚了,就是他麼?”
一個男聲問。
“是他,那日我在山上散步,被他一箭射在腰上,忍痛逃走這才保下性命,自是對這老頭記得清清楚楚。”
一個婦人咬牙切齒地說道。
六小姐心頭一驚,以為是飛賊偷盜,爬起身來剛要喊,就被人從背後抓住肩膀,動也不能動,另一人捏著她的嘴掰開牙關,將一個紅熱光球塞進肚子去了。
“也是,老爺平時家教森嚴,全府上上下下,哪個敢做出半點出格辱名之事?肯定冥冥之中有鬼神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