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於冰冷岩石間的巷道依舊狹窄陰沉,壓迫的厚雪沉重積蓋著一切,皚皚中反射出天上日頭的冷光。少年故地重遊,神情鬱鬱裏藏著一絲興奮。當日他走得幹脆利落,因為他深知在修士的世界進退意味著性命,今日他再度回來因為總有心結需斬斷。
煉妖樓的門庭依舊熱鬧,低級修士進出頻繁。許九懷揣期待走進煉妖樓,這裏他曾來過許多次,他的目光徑直落向煉妖樓櫃麵拐角最邊緣的那個位置。往常在他進門之後,那個位置的一個小夥計便會立刻歡快地招呼他。
但今日沒有。
因為此刻那裏站著的已然不是他相熟多年的小夥伴。
少年的心驟然沉降,他眼中厲色無法掩飾。他最憂心的事情終於發生,本以為自己的事情不會牽扯到徐進,結果終究不如他所想,他低估了黑白會這種蛆蟲一樣附著在河洛城最底層的東西陰狠無賴的手段。他忽然有股悔意。
許九與這裏很熟悉,識得他的小夥計不止徐進一人。當他走進煉妖樓,片刻間便被人認出。一名正在處理客人所售精怪的夥計一眼看到他,頓時目露驚色,訝然道:“許九,你竟還活著?”
許九微怔,想起這名小夥計的名字:“小楊哥,你為什麼這麼說?我小進哥呢?是不是……”
小夥計赧然道:“許九,你如今已是正經的修士了,可不要這般叫我。”他眼神有些畏畏縮縮,許九即刻明白,他們相熟多年,以前他成為修士後,喚對方“小楊哥”,對方卻並無這樣姿態,反而覺得有一名真正修士與自己有些交情倍感榮耀,如今看來,必是他忌憚自己招惹了黑白會。
甚至在對方以為,自己應該已是一具屍體才對。
但許九並不會有太多怨念,隻是依舊問道:“我問你,我小進哥何在?莫非那黑白會擄走了他?”這是他最為憂慮的事情。徐進不是修士,隻是淬煉過肉體,強健一些的普通人,若是落在黑白會手中後果可想而知。
當日他連殺黑白會成員,不得不遠遁以圖後計。他本以為,徐進這樣一個普通人小夥計,與黑白會的瓜葛無足輕重,想必不會有太大的危險。黑白會被自己連殺六人,這是生死大仇,黑白會的力量,應當盡皆用在索拿擒殺自己這件事上,但如今看來,顯然並不如他所料。
那夥計忙道:“不是,不是。徐進是自己辭去了樓中的事情,然後離去了。”
許九眉宇更擰,厲色道:“當真如此?”
他一向與煉妖樓的小夥計們關係不錯,但這改變不了他是修士而他們不是的事實。一名真正的修士動怒,這些小夥計豈能不忌憚?那小夥計臉色倏忽蒼白,顫聲道:“是的,確實是真的。當日你替徐進打了黑白會的人離去後不久,樓主回來過問了事情,徐進便辭去了。至於而後,聽聞你殺了黑白會的人,大家皆以為你和徐進俱皆遭了黑白會的……”
許九更是怔然,未想到原來自己當日在煉妖樓出手退走黑白會鄭則屈二人,然後自己離開後,徐進便從煉妖樓辭退。他隻是略微一想,便隱約明白,煉妖樓必定是不願意與黑白會交惡,那樓主故而辭退了徐進。
隻是,其後自家在地下密室中煉丹,徐進去了何處?
他又是一番思忖,便猜測徐進想必並未落入黑白會手中。否則,當日黑白會拆了他的石屋,完全可以在圍住他時將徐進押出,令他投鼠忌器,否則也不至於一時失手,讓許九連殺六人,安然逃遁。
但這畢竟隻是猜測。
許九迅速離開煉妖樓,已是攝氣境三層修為他隻穿一件單薄道衣,便不必懼怕空氣中的酷寒,但此刻卻忽覺一陣顫栗。他飛快穿過條條巷道,河洛城最邊緣陰暗的角落足以將少年單薄的身影掩住,沒有人會注意一名匆匆而過的修士。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地麵的積雪越加深厚。前方是這一片區域最開敞的巷道,但兩側卻居住者甚少,隻因為這條巷道的盡頭,便是黑白會的所在。
這並非是秘密,許九很容易便能尋到。黑白會的根基處,是一片連接起來,足有上百所的石樓,雖則盡皆是岩石築城,卻也效仿那些河洛城奢華者所居的樓閣,建起了門樓飛簷,以往許九也曾遠遠的見識過,直覺十分氣派,如今看來在分外厭惡之餘更覺一股滑稽可笑。
許九眼中露出狠色,輕聲說道:“老鬼,今日我們要殺人。”
老鬼的聲音帶著歡欣:“道爺我最擅長的便是這等勾當。”
許九輕輕彈指,藏虛囊中頓時飛出一抹雪光,正是他的飛劍,迅速一挑,冰芒綻放,向著三四丈高的黑白會門樓猛烈飛殺。飛劍輕而易舉斬破岩石,此時許九祭出飛劍刺殺的威力,比當初連冰原巨獅的尾巴都斬不斷時要強出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