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衛初音轉頭看向了睡在她旁邊的老夫人。
一片靜謐中,老夫人閉了眼,呼吸漸漸綿長起來。唯有蒼老的眼角,有一滴渾濁的仿佛飽含了許多心事的淚珠滑下,沒入了老夫人枕著的穿枝牡丹枕巾裏,洇濕了一小塊。
衛初音睡不著,便起了身給已經睡熟的老夫人掖了掖被角,這才悄悄地起了身,看著躺在床上熟睡的老夫人心中有些惻然。
一時間竟有些懷疑起自個,到衛國公府住上六日的決定是否錯了。
在這裏,她看到的隻有兩個病的病、弱的弱的垂暮老人對她和衛顯的萬般疼愛。
就像她先前想的那樣,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靠接觸、交流才會產生的。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若是在這衛國公府裏頭待的時間久了,衛初音很難保證自己到時候會不會真下得了狠心,讓這樣兩位老人失望傷心。
就像一隻刺蝟,為了守護肚皮上那小小一塊的柔軟,她便張起了所有的尖利和潑辣,對準了那些想要傷害那一小塊柔然的人。
可如今這小小一塊的柔軟中,除了許娘子和衛顯、蕭紫庭,還似乎多了老夫人和小衛國公這兩位老人……
突然想起了這輩子都有緣無分的蕭紫庭,衛初音的心狠狠一絞,眼淚突然就冒出了眼眶。
連忙擦了擦眼角,衛初音悄聲退出了老夫人的臥房,朝外走去。
臥房外就有兩個小丫環侯在那,看見衛初音出來,立刻就機靈地迎了過來,“小小姐怎麼起來了?”
衛初音微微一笑,“有些睡不著……老夫人卻是已經睡著了的。你們手腳輕些,別吵到她了!”
兩個小丫環的手腳和聲音立刻都輕了起來,其中一個機靈些,就朝衛初音問道:“小小姐,我去幫您把珍珠姐姐叫來吧?”
剛才吃飯的時候,老夫人遣了服侍的丫環們下去,珍珠如今再不是老夫人房裏的人,自然就退了出去。
衛初音點點頭,那小丫環就悄聲跑了出去,等回來的時候就帶了珍珠來。
跟著珍珠回了西廂,衛初音勞碌慣了,一下子坐在偌大的房間裏,一時間便覺得有些閑得發慌。
苦笑一聲,看了看自己長了繭子的手,再看看正坐在繡墩上商量著要給她做幾雙鞋的珍珠和瑟瑟。
衛初音和衛顯要來,老夫人生怕針線上的人來不及趕做她和衛顯的衣裳,便吩咐了衛貴到東京城裏最大的成衣鋪子“彩綾閣”裏按照衛初音和衛顯的身量買了十幾身衣裳。
可到底是外麵買來的東西,老夫人還真看不上眼,生怕委屈了衛初音和衛顯,隻讓她倆將就著穿穿。
另吩咐了針線上的人日夜趕工給衛初音和衛顯做衣裳外,她榮壽堂裏的丫環們,都忙著給衛初音和衛顯趕鞋子。
衛初音本想阻止,可想想都是老夫人的一片心,這偌大的國公府也不差這麼點子給她做衣裳的銀錢,也就忍著沒說了。
珍珠和瑟瑟的女紅好,鞋底都是那些婆子們納的,她們做慣粗活,手上力氣大,納起來的鞋底又細密又平整。
她們這些大丫環幾乎都是副小姐,也隻能繡繡鞋麵。
商量了一會,珍珠又去拿了花樣子,準備開繡。
衛初音見她倆忙得不亦樂乎,就她閑坐著,時間一久,就覺得屁股底下長了刺一般再坐不住了。
“上次來,老夫人本說要吃蛋糕的,卻沒來得及做。”衛初音站起身朝珍珠和瑟瑟說道:“現在正好閑得慌,小廚房在哪裏?我這就去給老夫人做個蛋糕去!”
珍珠和瑟瑟對望一眼,放下手中的繡繃,滿臉都是笑地起身朝衛初音說道:“小小姐,老夫人若是知道您一片孝心,這蛋糕隻怕還沒吃進口,心裏都跟吃了蜜一樣甜。”
“隻是如今您已經是小小姐,這些粗活哪裏還用得上您親自動手。不如您寫了方子下來,我拿去給小廚房的芳娘子,讓她學著做?”
衛初音皺了皺眉毛,“什麼粗活不粗活的?不過是動兩下子手的事。若是旁人做的,哪裏還關我孝心什麼事?”
老夫人年紀大了,看著她衛初音就忍不住想到前世的奶奶。
白發人送黑發人,她遭車禍死的時候,前世的奶奶是不是也是像老夫人這樣悲傷難耐?
珍珠還欲再勸說,就被瑟瑟頂了一下,瑟瑟朝衛初音笑道:“小小姐,奴婢這便帶您去小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