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陳逸甫怪笑起來,笑得韓青黛頭皮發麻。
桑落道:“我的出現打亂了你的計劃,你也知道,你無法對付我,隻能用那些低劣的手段來誣陷我,但目的隻是為了拖延時間。”
陳向恒點頭道:“沒錯,沒有完美的犯罪,這一點我也很清楚。那些沒有被偵破的案子,不是因為犯罪的人有多高明,而是因為過去的偵查手段有限,或者就是因為一係列的巧合。你發現沒有?越是周密的計劃,其實露出的破綻越多。”
的確,這一點曾懷明和王逸柯這樣的老刑警太清楚了。過去很多懸而未決的案件,都是因為當時那個年代的技術手段有限,要不就是因為一係列的巧合。那些案件的嫌疑人實際上都沒有太縝密的計劃,反而是那些所謂的預謀殺人漏洞百出,因為越縝密的計劃,隻要發現一個漏洞,就等於是破案了。
桑落歎了一口氣:“都結束了。”說罷,桑落看著韓青黛,“現在,輪到我供認了,讓陳逸甫去綁架舒佩的人是我。”
說完,桑落抬起雙手,示意韓青黛為自己戴上手銬,韓青黛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王逸柯推門走了進來,王逸柯之前就判斷桑落也是合謀,就在他拿出手銬的時候,陳向恒卻開口了。
陳向恒道:“你有病吧?我需要與你合謀?你以為自己算什麼?”
桑落冷靜的出奇:“如果不是我們倆合謀,你又為何要逼問舒佩五年前關於張沐瞳的事情?”
陳向恒卻是看著王逸柯道:“王警官,你們沒給他看過舒佩供述的視頻嗎?視頻裏,我從來沒有威脅過舒佩說五年前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因為害怕而說出來的。”
王逸柯要上前的時候,曾懷明製止了他,因為這件事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桑落卻道:“你們隻需要問問舒佩,就知道陳向恒對她說過什麼了,那些都是我告訴陳向恒的,我是合謀,我犯法了,抓我吧。”
桑落和陳向恒當初達成的隻是口頭協議,最後一次聯係也是通過電話。可是,光有桑落的口頭供述是遠遠不夠的,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在這一係列案件中,最麻煩的是,無論是陳向恒還是桑落,都患有精神疾病,當然,這個還要等最後的司法鑒定。
兩個瘋子,一個說自己有罪,而另外一個卻拚命證明說自己有罪的無罪。
這算什麼?
惺惺相惜嗎?
還是說,那隻是出於對同類的保護,亦或者說,陳向恒覺得保護桑落,就是在保護另外一個自己。
李娟派來的律師車雅已經在外麵等待,雖然她沒有和桑落交流過太多,卻直接拿出了相關醫院的診斷報告,告訴執法部門的人,桑落有精神疾病,所以,他的那些供述是胡言亂語。偵查總隊在無法找到任何確實的證據,連陳向恒也矢口否認的前提下,根本無法逮捕桑落。
如何在沒有證據,且罪案實施者不是本人的前提下,去證實一個自供罪行的精神病人有罪?這恐怕是全世界司法界最大的難題。
陳向恒被帶出審訊室的那一刻,被刺眼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睛,他閉上雙眼等到稍微適應後才緩緩睜開,睜開的那瞬間,他看到前方的桑落沐浴在陽光中緩步前行。
桑落,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那樣的話,也許我也會像你一樣坦然的活在陽光之下。
桑落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拐角處的瞬間,時光仿佛倒流了,陳向恒又回到了被送到特殊學校的那天中午。
陳逸甫牽著陳向恒從轎車上下來,然後將他送到一個老師跟前。陳向恒並不知道父親在和那名老師說什麼,因為他的注意力被學校那扇巨大的鐵門所吸引,那鐵門就像是怪獸的血盆大口。
鐵門之內的空地上,站著一個和陳向恒歲數相仿的孩子。那孩子頂著烈日,低頭注視著包裹住自己雙腳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向恒幾乎是屏住呼吸走進的學校,但學校鐵門關上的咣當巨響還是讓他和那名孩子都忍不住回頭去看。
陳向恒並不知道那個站在烈日中專注自己影子的男孩兒就是桑落,他隻知道,在他們需要幫助和理解的那天,全世界都關上了大門。
陽光讓陳向恒恐懼,所以,他掙脫老師的手跑向樹蔭下,大口喘著氣,然後與空地上的桑落四目相交,在陳向恒的眼淚奪眶而出的時候,桑落卻是麵帶微笑。
然後,他們兩個,一個留在了陰影中,而另外一個則倔強地站在烈日之下。
時間回到現在,當桑落走出偵查總隊的大門,站在陽光之下的時候,再一次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
我這種怪物不得不麵對太陽的唯一理由,就是需要躲在自己的影子裏。
然後,躲在影子裏的怪物悄然離開。
這個世界上依舊有很多陽光照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