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大氣也不敢喘。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看不清黑影的臉龐,他困難地向四處張望,然後艱難地向前挪動。
黑影移動的方向,正是朝著兄弟倆所在的山腳而來。他每移動一步,顯得那麼艱難和力不從心。
曲懷齊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山腳下這個人,說不定就是自己的兒子,當然潛意識裏,他知道這樣的念頭有多荒謬。
正因為這樣的念頭,他對這個黑影充滿了好感和欽佩。當然,他也想象過對方也許是個僥幸存活下來的日本士兵,但他不敢也不情願向這方麵去想。
黑影起身的地方,離他們數十米高的山腳僅有十來步距離,可是黑影足足挪動了十來分鍾。
他們已聽到他厚重而急促的喘息聲。
顯然,黑影是想在山腳處找一個藏身之處,脫離是非之地。
然而,他實在太過虛弱,他最後倒地的位置,竟然是在山腳一處岩石的後麵。
五分鍾、十分鍾……一直未見他再有動靜……
南京冬天的夜色已經濃得化不開。兄弟倆心情忐忑,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曲懷遠輕聲的說,我們還是下去看看吧。
弟弟曲懷齊其實早有此意,隻是不願先說出來。他有兩個顧慮,一是怕這樣的節外生枝會連累自己的兄長,二是怕對方不是自己的族類。想到後者,他稍稍平靜的心又懸了起來。這個多事之冬,已有太多的噩夢般的經曆讓他來不及反芻。可當他牽強地把山腳下的黑影和兒子聯係起來時,他又立即平添了不少莫名的勇氣。
盡管大哥帶著手電,可他們不敢打開,隻能摸索著倚拽著山坡上的灌木枝條,滑下了山。
在岩石後麵,黑影懷揣著一支步槍,斜靠在岩石的側背。
擰亮手電,一張年輕俊朗的臉,棱角分明,眉角微皺。
他奄奄一息。看不出死活。
懷齊有些失望,這不是自己的兒子。他伸手去探對方的鼻息。食指剛剛觸及對方的唇角,對方條件反射奮力起身,左手攜著步槍,右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曲懷齊立即感受到強烈而刺骨的疼痛,一下子癱坐在地。對方低沉的喝問道,是誰?!
懷遠本能地去幫弟弟,對方立即用尚未直立的右腳一個橫掃,懷遠仰麵倒地。手電脫手瞬間,已被對方奪去。
懷齊忙不迭說,我們是好人,是好人!
曲懷齊是育群中學教了二十多年國文的老師,自然有一些邏輯推理能力。其實當對方開口說話之際,在他的潛意識裏就已經如釋重負。
對方說的是他所教授的國文,憑他的閱曆,他還知道對方的國語明顯夾帶南方口音,顯而易見,對方並不是他所擔憂的日本兵,而是一位中國士兵。
對方把手電光凝聚在他的臉上。曲懷齊這時已十分鎮定。他說,我叫曲懷齊,是育群中學的國文老師。
對方又把手電光朝曲懷遠臉上照了照。
這時,手電從他的手中滑落。柔白的光柱在夜色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這個二十多歲的中國士兵眉頭緊鎖,又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