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殺之前,我在朋友圈看見了丈夫的照片。
他帶著他的白月光, 在盛大的日出美景下深情相擁。
我熄滅了手機屏幕,用力咽下了一整瓶安眠藥。
我患了肺癌,不用自殺,我也活不久。
倒不如死在我最害怕的黑夜。
陸辭,下輩子,我不想再遇見你了。
1.
我拿到肺癌晚期確診報告的那天,陸辭第一次主動的碰了我。
一場荒唐過後。
他從床上坐起,慢條斯理的係著袖口。
我看著他的背影,問他:“陸辭,你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男人整理衣服的手掌一頓,回眸看我,“怎麼?林蘇,你這就受不了了嗎?”
“當初不是哭著喊著要嫁給我的嗎?”
“現在如你所願,然後就開始厭倦了嗎?”
他的目光帶著厭惡,我不由的垂下頭,抿緊嘴唇。
陸辭譏諷的笑了兩聲,又重新轉回身去,整理好了服裝。
“林蘇,不要忘了,是你自己找上門的。”
他一個餘光也沒留給我,大步推開房門。
屋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偶有一兩聲雷聲響徹天空。
我看著空落落的臥室,不由得將臉埋進膝蓋。
陸辭說的沒錯,確實是我自找的。
但是,曾經化身飛蛾力圖撲滅火焰的勇敢,還有肆意揮灑青春的張揚,似乎在這一刻全都消失殆盡了。
我就像是那即將燃盡的蠟燭。
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2.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白色的日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照在我的臉上,讓我感受到了些許的柔和。
但是很快,一陣惡心感襲上了我的心頭,我聲音嘶啞,往地上咳了一攤血跡。
彼時,陸辭正坐在臥室的沙發上辦公。
“身體不舒服?”,他隨口問道。
“嗯,有一點。”,我慌亂的解釋,趕緊拿了一張抽紙擦幹淨地板。
陸辭應了一聲,繼續手上的動作。
他沒有看過來,一眼也沒有。
陸辭將電腦放在一邊,拿起沙發上的西裝,隨意的搭在手肘上,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來:“身體不舒服就待在家裏,不要到處亂跑,冰箱裏麵有做好的菜,到時候拿出來熱一下。”
我點頭,乖巧的不像話。
3.
人就是這樣,到了臨死的時候就要開始感歎時光,回憶過去了。
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數學課我總是聽不懂。
那些數學問題總是奇奇怪怪的,在我看來一點也不實用。
還記得一次發考卷的時候,我正趴在課桌上睡覺。
我的同桌,是一個很調皮的男生。
他趁著我睡著的功夫,趁機將我的考卷拿了過來。
“哈哈哈哈!林蘇居然隻考了39分!”
“林蘇是隻蠢豬誒,我閉著眼睛都考的比她!”
我睡眼朦朧的看著他嘚瑟的在班級裏到處宣傳我的分數。
雖然我還小,可是我知道,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我撅著唇,下巴搭在課桌上,想站起來拿回試卷,但是他們充滿諷刺的目光,讓我根本站不起來。
恍惚間,我忽然感受到陸辭晃動椅子的聲音。
我抬眸,便看見他陰沉著臉大步跨過去。
陸辭一個拳頭揮在那個男孩的身上,搶回了我的試卷。
班級裏的同學都嚇到了,我也愣在了原地。
陸辭……好凶。
可是我的心髒,卻莫名的怦怦直跳。
他騎在那個男孩的背上,密密麻麻的往他臉上揍,將他打的鼻青臉腫方才罷休。
陸辭將落在地麵上的試卷撿起,肆意揮舞著手臂,又重新走到我的身邊。
陸辭眼瞼低垂,臉上仍帶著陰鬱:“傻裏傻氣的。”
4.
臨近中午,我一如既往的做好了菜,趕去公司給陸辭送飯。
我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去。
“陸辭,該吃飯了。”
陸辭抬眸瞥了我一眼,隨即眉頭便蹙了起來。
“我不是讓你不要到處亂跑嗎?又不聽話?”
我尷尬的扯了扯唇,解釋:“怕你吃食堂的菜不習慣。”
他點點頭,沒再計較。
我鬆了一口氣,拿著方盒走到他的辦公桌。
紅燒雞翅、麻婆豆腐還有西湖牛肉羹。
全都是他最愛吃的。
陸辭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
我站在他的身旁,沒動,靜靜的看他。
“不吃?”
他暗啞的嗓音傳入我的腦海,讓我恍惚間想起了學生時代。
我正打算拉開椅子坐上去,房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陸總,這裏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簽字”
我止住了動作,隨即轉身,回眸看向門外。
白中透紅的皮膚,高挺的鼻子,此刻雙眸微眯,露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還有一排潔白的牙齒。
我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比我漂亮。
陸辭見我愣住了,不鹹不淡的解釋一句:“這是謝予,你認識的,她最近失業了,給我來當代理秘書。”
“哦。”,我應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午飯你多吃點,我突然想起來我有點急事,就先不陪你了。”
陸辭沒回應,就這樣眸色淡淡的看著我。
我拿起沙發上的包,徑直走出去。
在推開門的那一刻,我明顯看到了謝予眼睛裏麵的得意。
5.
在我還上高中的時候,我的爸爸就出車禍去世了。
距離現在已經快十年了。
我站在他的墓前,看著他慈愛的笑,想起了他曾經的囑托。
還記得,葬禮的那天,天空灰蒙蒙的,空氣壓抑的透不過氣。
媽媽抱著我,哭得撕心裂肺。
我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媽媽能哭,我卻不能。
因為我答應過爸爸,無論如何,以後一定會照顧好媽媽的。
想到曾經的種種,不知不覺,我早已淚流滿麵。
我雙膝一彎,將帶來的菊花放到爸爸的墓前。
想來,我應該是要辜負爸爸的期望了。
年僅二十六歲的我,居然早早的患上了肺癌,說難聽點,就是臨死不遠了,也就沒有辦法繼續照顧媽媽了。
6.
我去找了唐尤,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我患了肺癌的人。
二十年的朋友,我知道他會替我保守秘密。
我們兩個坐在咖啡廳內,他端起馬克杯,輕輕的抿了幾口,皺眉問我:“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大抵是讓我住院治療。
我搖了搖頭:“晚期。”,就算治了,也沒用。
他歎了一口氣,雙拳握緊又鬆開:“可是至少得讓他知道吧?他畢竟是你的丈夫。”
“沒必要,對他來說,沒有我似乎更好。”
“可是你畢竟愛了他十年。”
我佯裝的笑意在這一刻消散,倏爾道:“是啊,十年,夠久了。”
“那阿姨怎麼辦?”,唐尤眉頭緊鎖,重複道,“她就你這一個女兒。”
“是啊。”,我自嘲的扯扯唇,“所以,你能偶爾去看一下她嗎?你知道的,這是我第一次求你。”
唐尤的家世很好,家裏麵經營著一家規模不小的公司,可是他的性格卻放蕩不羈,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桎梏著他的腳步。
或許是那天我的視線太過誠懇,唐尤最終還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可以。”
“但是林蘇,你他媽的必須給我治。”
7.
我回到家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鞋架上的男士皮鞋一塵不染,它的旁邊放著一雙三十厘米的恨天高。
此時的書房裏,傳來了一陣陣熙熙攘攘的聲響。
我的心仿佛漏了一拍,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我的心頭。
顧不上換拖鞋,我急匆匆的跑上去,推開書房門。
陸辭背對著我,手上拿著手機正在通話,他上身赤裸,身後的那道十厘米的刀疤尤為顯眼。
那是我被校園欺淩,他救我的時候留下的。
七八個人的圍毆,他們有的手上,甚至還拿了那種小刀。
我那天害怕極了,從天而降的陸辭卻像是一道光,照耀進了我的世界,拯救我於地獄。
七八號人,他愣是徒手一個個的全部撂倒。
但是,他也因此落下了傷,背後的刀疤,一輩子也好不了了。
許是注意到了門口的聲響,他側身回眸,然後又對電話那頭說了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我斂下心頭所想,走上前,仰著俏臉問他:“工作忙完了嗎?”
他頷首,將沙發上的襯衫穿上。
我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問道:“樓下那雙高跟鞋……”是誰的?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隻是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眸色淡淡的瞥了我一眼,漫不經心的開口:“謝予的。”
短短三個字,卻讓我如遭雷劈。
我想過他可能會找萬千種借口,卻獨獨沒想到。
他居然,主動承認了。
那一晚,我們再也沒有說過其他的話,陸辭甚至都沒有回主臥。
我一個人獨自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我有夜盲症,因此我床頭上的台燈一直亮著。
後來,我似乎感覺到了身後傳來一陣溫暖的觸感,他身上的薄荷味,很香。
跟陸辭身上的一樣好聞。
可是我知道,那不是陸辭。
他恨我都來不及。
周末的早晨,我悠悠醒轉,胸痛也越來越明顯了。
我在床上緩了一會兒,確定看不出端倪才起身走出門外。
陸辭正站在玄關處,他剛換完鞋,看樣子是打算要出去。
“陸辭,你去哪兒?”
他眉頭微蹙,不耐煩的回:“墓地,去看看我爸媽。”
“哦。”,我點頭答應。
每每去拜祭他父母的時候,陸辭從不讓我跟著一起去,我不清楚緣由,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在他的麵前,我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或許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我竟然鬼使神差的問他:“陸辭,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我也想祭拜一下他們,畢竟,他們也是我的父母。”
陸辭握住把門手的大掌一頓,整個人都愣怔了片刻。
他的聲音很冷,冷的徹骨。
“林蘇,你不配見到他們。”
房門“哐當”一聲關上,我在原地站了會兒,心境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畢竟在陸辭心中,我從來都不是他的妻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取其辱罷了。
8
本來那一天也是我父親去世的日子,應該是要去祭拜的。
但是他們葬在同一塊墓地,又害怕陸辭看見我不高興,所以我索性回了娘家。
緣分總是這樣奇妙,我從娘家出來的時候,恰好碰上了陸辭。
陸辭旁邊,還站著謝予。
我有一秒鍾的恍惚,但是很快被我掩蓋下去。
我裝的若無其事,走上前,雙眸和他對視:“陸辭,你不是去看爸媽了嗎?”.
陸辭沒說話,倒是謝予開口道:“蘇蘇姐,剛才我跟陸總已經拜過伯父伯母啦,現在我們正打算到街上吃點東西呢,你說巧不巧,這不就正好遇見了!”
如果是以往,我想,我或許會和陸辭大鬧一場,然後赤裸裸的勾住他的肩膀,霸道的宣誓我的主權。
但是,現在,我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還很體貼的問他們肚子餓不餓。
陸辭的眉毛擰成了一團,悶悶的,一言不發。
謝予笑了兩聲,打破了尷尬:“陸總,我早上沒吃飯,這會兒還真有點餓了,要不然咱們就跟蘇蘇姐一起吃個飯唄?”
陸辭長睫垂下,應了一聲,辨不出情緒。
我看著兩人背對著我的背影,一陣失落。
謝予這個人很活潑,為人處世有點八麵玲瓏。
跟她一比,我確實沒有優勢。
渾身散發的魅力,朝夕相處的時光。
陸辭跟她走到一起似乎是一種必然。
我們進了一家粵菜館,是陸辭挑的。
謝予進去的時候,臉色明顯不怎麼好,她拉了拉陸辭的手:“陸總,你忘記了?我喜歡吃的是川菜啊。”
“哦。”,陸辭頓了頓腳步,側眸看她,“既然進來了,那今天就吃一回粵菜,就當是換換口味。”
說著,他又看向我,語氣有些不滿:“怎麼走的那麼慢?”
我咳嗽了兩聲,應道:“就來。”
斂下那劇烈的疼痛感,加快了腳步走上前。
陸辭盯著我,眉頭蹙的很厲害。
我站定在他身前,佯裝鎮定:“走啊,為什麼不進去?”
陸辭垂下眸,從西裝褲袋子裏麵拿出一張抽紙遞給我:“額角上熱出汗了,擦擦。”
我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很快接過抽紙。
“謝謝。”
9.
吃飯的時候,謝予好像身體不太舒服。
她整個人都厭厭的,趴在桌子上,提不起精神。
陸辭自然注意到了,問她:“生病了?”
謝予搖搖頭,解釋道:“就是平時有點低血糖,今天早上又起晚了,沒來得及吃早飯,所以……”
陸辭蹙著眉,重新撥通了手機,淡聲的囑托了幾句。
我坐的遠,再加上渾身上下都是痛的,並沒有聽見陸辭在說什麼。
直到等到後來上菜的時候,我想我知道了。
桌麵上擺著清一色的川菜,辣椒在上麵蓋了一層。
幾乎是聞到味道的那一刻,我本能的一陣嘔。
陸辭眉頭皺得更甚:“你又怎麼了?不能吃辣嗎?”
我搖頭:“就是今天不餓,早上吃多了,剛才又在我媽那邊吃了一點……” “行了,我知道了,你不需要解釋。”
我也不知道是哪裏惹到了陸辭,他不耐煩的打斷我。
不過,好像他的脾氣一直都很臭。
我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他“嗯”了一聲。
我迅速轉身,因為能明顯感覺到那種蝕骨的疼痛越來越劇烈。
抽水馬桶的自來水中,沾染了一絲血跡。
格外的明顯。
我小便出血了。
我大學學的是醫學,因此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再清楚不過,肺癌的病人一旦走到小便出血的地步,那就代表著,已經徹底進入晚期。
我用清水拍打著臉,心裏儼然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沒有當時的難以置信,反而很淡定的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我重新步回餐廳大廳的時候,陸辭和謝予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兩個人並排坐著,聊得正開心。
我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選擇直接走出了餐廳。
我漫步在街道上,一陣一陣的晚風吹拂在我的臉上,讓我漸漸的清醒,身上的疼痛也好了一些,沒有剛才那樣撕心裂肺了。
我慢慢走著,開始回想陸辭是什麼時候變的。
大約是在我爸爸葬禮結束的那天晚上。
我才得知,原來,陸辭的爸爸媽媽在那一天,也去世了。
我擔心他出事,一個人跑到陸辭家,找了好久好久,終於在三樓臥室的陽台外麵看見了他。
“陸辭。”,我小聲低喚他的名字。
陸辭的下巴上長了一層青茬,他回眸,麵若寒霜的抬頭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