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藝複興與人的觀念變革
公元1453年,基督教的君士坦丁堡在阿拉伯人的強大攻勢下陷落,標誌著西歐中世紀的結束。君士坦丁堡陷落後,隨著大量東羅馬學者的著作及古希臘、羅馬的文獻湧入意大利等國家,歐洲的力量和精神,經過長達近千年的醞釀,終於以一種令人炫目的規模和速度衝天而起,一時間,“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這股曆史巨浪的前峰就是14世紀—16世紀的文藝複興。
文藝複興的出現不是偶然的。它的策源地是被稱為“近代歐洲的長子”的意大利。意大利民族是古羅馬的後裔,大希臘的組成部分,曆來有重視古典文化的傳統。意大利的地理位置又使它處於東西方貿易的要衝,十字軍的多次東征使意大利的城市國家大發其財。這些國家的經濟迅速發展起來,商業的繁榮使市民階層逐漸掌握了城市的政治權力,並要求獲得自由。這時,自由在意大利人文主義者那裏具有雙重含義:一是保持城市共和國的獨立,防止教會和君主對其的侵犯;二是保持城市共和國中公民參與政治和經濟事務的平等權利,這種平等使每一個人都可能出人頭地,獲得成功。
在十字軍東征期間,意大利各城市國家在近東廣設殖民地,獲得了廣闊的市場空間。市場的擴大要求意大利人提供越來越多的產品,要求體製創新,於是在14世紀出現了一種新的生產方式。在佛羅倫薩的毛製品工場中,生產組織發生了根本的變化,中世紀的學徒和師傅的關係被工場主和雇工取代,每個雇工隻完成某個工序,不再參加生產的全過程。僅加工成半成品的呢絨,就有25~26個工序。和毛織工業有關聯的包括作坊主、代理商、染匠、漂洗師、織工、紡工,囊括了佛羅倫薩社會最高層到最底層的人們。作坊主提供資本,代理商管理著日常生產,在工場中由雇工完成梳洗,紡紗則由城市郊區的家庭女工完成,紡成的毛紗交給織工作坊,織成的粗呢又交給漂洗作坊。生產體製的變革要求勞動力性質的變化,農奴製在城市中被廢除,自由勞動力階層開始形成。與此同時,威尼斯成為“歐洲的珍寶箱”,熱那亞的玻璃及手工業製品遠銷大半個世界。意大利的經濟變革帶來市民社會的逐漸形成,導致社會價值觀念的迅速變化,從因循守舊到渴望冒險,從期望上帝降恩到企圖獲得利潤,從禁錮到自由。
十字軍東征之後,在物欲橫流、價值混亂的變化麵前,許多教會和教士再也不能恪守上帝的規則。在卜伽丘(1313—1375)的《十日談》中記載了很多教皇如何買賣聖職、謀財害命,教士如何汙人妻女、腐化墮落的故事。這些故事似乎在告訴人們:如果這些上帝的使者都放蕩不羈,那麼世俗人等何罪之有?14世紀上半葉,教皇克雷門斯六世提出“免罪令”,即用金錢可向教皇購買免罪令,以避免來世的煉獄之苦。這件事標誌著把財富視為罪惡的基督教觀念開始瓦解。經院哲學關於賺錢有害的觀念不能滿足新興的商人階層的要求,商人們必須創造自己的文化,於是他們又返回了自己的精神家園。同灰暗、禁錮的中世紀文化相對照,古希臘、古羅馬的文化是自由和美的象征。當時,許多青年離開家庭走向社會,許多教士放棄祈禱,他們的口號是:“我去把死人喚醒!”這種對亡靈的熱情呼喚,並不是返回古代,而是要通過古人將自己的靈魂喚醒,從教會專製和封建桎梏下解放自己。
文藝複興的原義是再生,即古希臘羅馬文化的再生。通過十字軍遠征,西歐人重新發現了“羅馬法”,騎士們從拜占庭將大量希臘手稿帶回西歐,這裏麵有戲劇、詩歌,還有柏拉圖、西塞羅、第歐根尼等的哲學著作。學者們為翻譯、研究、傳播這些著作,使抄書成為一種報酬優厚的職業。在以抄書為職業的人們當中,那些懂希臘文的人地位最高,他們被特別加以“寫本人員”的光榮稱號,其餘的人僅僅被叫做抄寫手。於是,古希臘和古羅馬的詩歌在昏睡了一千年之後複活了,它們給當時的思想家們一種有別於中世紀精神的眼光,這就是人文主義。
就廣義而論,人文主義的定義可以說是強調古希臘人和羅馬人著作中的人的價值。這個名詞來自西塞羅,他用這個詞來表達對任何最能表達人的尊嚴的學科的熱愛。希臘人熱愛人體美、熱愛大自然,崇尚理性和自由的精神;羅馬人的英雄主義和政治活動力,都使文藝複興時期的思想家們心馳神往。他們創造了“中世紀”這個概念,以證明公元410年羅馬陷落以來的曆史是一個黑暗時代,是一個介於光輝的古典時代和他們所處時代的輝煌之間的一個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