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3)

一小會兒,門開起一個縫兒,探出個長著皺巴的角瓜臉、厚厚的嘴唇上掛著八字胡、下巴子綴著一拃多長的花白胡須的老頭。他耷拉個三角眼,詫異地瞅著吉煙袋問:“哎,這不年不節的,大清早咣當門幹啥,吃飽撐的呀?這清早一覺,賽過兒子盡孝,你老煙袋,攪了俺的好夢。”吉煙袋嘻嘻哈哈地說:“你做夢娶媳婦呢,待會兒,俺上完香,你再接著做,啊?一準,大胖小子都從娘家給你帶來了,多省事兒呀?”老吉頭問;“有啥事兒呀?”吉煙袋裝袋煙,遞給老吉頭說:“嗯,俺這仨小子要到關東他大舅那哈串串門,也就是闖蕩闖蕩,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上上香,跟老祖宗辭個行,借老祖宗的蔭德蔽護蔽護,求個一路平安。”老吉頭抽著吉煙袋的煙袋鍋子,樂嗬嗬地說:“你這煙帶點兒關東煙的味,怪有勁的。”隨後推開中門,拿起掃帚,掃了兩下門檻的灰塵,“進吧!咱老祖靈著呢。出走多少人了咱這哈,哪個不是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你看這村前村後,這大瓦房蓋的,瞅著都叫人眼饞?瞅你家那幾間破草房,早該翻蓋翻蓋了?關東山那地界好,人參、貂皮、靰鞡草,三件寶最有名了。孩子大就該上外麵撲噔,老憋在家裏有啥出息?你那三個大小夥子,這一晃有三年多沒在家了吧?瞅這倆小子長的,捋順條楊的。你老東西,有盼頭了?你瞅俺白忙活一輩,到頭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打了一輩子光棍兒,愣是和這宗堂無緣了?說起來挺可笑的啊,叫一個絕戶氣,看守宗堂,滑稽!唉,老東西還是你有福氣呀?大公雞似的,蹶了幾次屁股,就有一窩一窩的雞崽兒?哎,好好多磕幾個頭,叫老祖保佑你家丁興旺,財源滾滾啊!”老吉頭哆哆嗦嗦的,倚在門框上閑嘮,吉煙袋已上好了香,他又點上一根蠟燭,滴點蠟油,沾在門檻上,振振有詞的念叨,“老大掌燈,不佛不僧,保管直升,爹娘不扔。”然後跪在蒲團上,合掌閉目的,麵朝老祖宗牌位,咕囔一大陣子誰也聽不清乞求的話,又一個一個的磕了仨頭,爬起來後,按長幼順序叫吉增、吉盛磕了頭。老吉頭在一旁納悶地問:“你家大小子咋沒來,還點一支蠟 ‘老大掌燈’啥的,弄的啥亂麻其糟的?新鮮!”吉煙袋從老吉頭手裏拽過煙袋,裝上煙說:“你懂得洋蠟子為啥倒上樹,三加五等於幾呀?你告訴族長,在家譜上注明俺仨小子出行日子,去關東的吉林黑龍鎮謀生。柳條邊外,是滿人龍的潛邸,龍脈禁地,是禁止漢人踏腳涉足的。雖說後來開禁了,現在三角黃龍旗,換上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民國旗了,那噶達出彩,掛的啥仨條三彩旗,也不太平,風聲太緊,還是諸侯當政,胡子當道,曆來凡是到了邊外營生的,都有改名字的習慣。要不然,鬧出點啥事兒來,怕牽連家裏人。俺仨小子,到營口學徒時已改過了,在家譜上登記過,就用那名,不改了。”

回家後,吉盛第一眼看見大嫂,心裏就不是滋味。大嫂的眼睛,腫得跟水蜜桃似的。那是哭的賞賜,是無法掩蓋的鐵證。

昨下晚黑躺下後,春芽緊緊摟著吉德,眼淚汪汪的,嘴像叨不關子(啄木鳥)一樣,不住親吻吉德的臉頰、嘴、身子,那種難舍難分的苦澀和戀戀柔情的纏綿,比任何言語都帖慰。吉德深知良宵一刻值千金,分別之夜更無價,盡所能溫存春芽,使她滿足,一次次的融會貫通過後,是春芽默默流淌的涓涓淚水。這一夜,小倆口沒有多餘的話,肢體使她們彼此懂得對方要說啥?想說啥?兩人雖然沒有海誓山盟的豪言壯語,卻不俗不雅地滲透著各自真摯的眷愛。一個多月的廝守、交融、糅合、體會,他倆冰釋前嫌,如膠似漆。從當初的感官的愛慕,到****的碰撞,衝出了不相識不相知的陰霾,踏上了先結婚後戀愛的正途,彼此已深深地愛上了!封建的包辦婚姻,美滿的能有幾樁?多半是牽強附就,鬱鬱一生。吉德對春芽的人後柔情似水,人前又爽利大方的體性,非常喜歡。尤其是手一份,嘴一噴(pèn)的勤快孝順,更是沒得說,五體投地!春芽對相貌堂堂,一俵人材,智勇雙全,很有男人味的吉德,那更是又寵愛又崇敬,一生的依靠!這可以說,她倆是郎才女貌天配的一對。但憑女人的直覺和第六感觀,春芽隱隱的預感著,在吉德身上將要發生點兒啥,那就是他人心太善,重義氣,講江湖,眼淚能揉開他的心。戲詞上說:英雄愛美人,美人喜英雄,憑吉德的才德,不成為英雄,也不會是等閑之輩,那也要風光的。春芽認準一個理兒,男人離不開女人,女人滋養男人,他吉德雖不是見異思遷的人,離女人太久,也會移花接木的。打個替掌子,娶個小,納個妾,這個揮之不去的心結,深深埋在春芽的心裏,也是她想用離別的淚水感化吉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