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2 / 3)

“嗬嗬,瞅這老東西樂的。”殷張氏眼裏掛著幸福的淚花,帶淚的笑容,大著嗓子說:“你們爺倆呀,就是一個脈相。這一說開,啥不都葫蘆開瓢,是瓤兒,是籽兒,擺整得清清楚楚了嗎?丫頭片子們,別躲了,都出來吧,該幹啥幹啥。”

幾個丫頭探頭探腦的一拉門,小雞下蛋的憋的咯咯的,一窩蜂的擁出裏屋,嘰嘰喳喳的,“爹!大哥!爺倆的戰爭,沒分個輸贏啊,還得老公雞鬥小公雞的掐呀?”吉增和吉盛凍得牙磕牙幫骨,聽殷張氏一嗓子,也如同蹲囹圄的遇到特赦,火燎的拉門進來,吉盛貼乎殷明喜地說:“大舅,你饒了大哥啦?好大舅,親大舅,俺的親娘舅,你可把俺嚇尿屁啦!”

“尿屁?”殷明喜裝橫嗔嗒的說:“你倆要惹啥婁子,可就沒你大哥這麼便宜事兒了?哈哈……”

吉增在一旁也溜須地哈哈,“大舅平常是涼水不開,一開就咕嘟,這陰呼啦的開晴了,跟俺大哥算是瓜地改菜園子,扯平了!”殷明喜拿眼掃下吉增,責問咋說話呢?

“哈哈,你不猴兒爬竿兒了?”殷張氏眯眯的背手對殷明喜說:“俺瞅你一進門的樣兒,都不想拿出來。”

“哼?”殷明喜看殷張氏神秘樂喜的樣子,問:“你背後拿的啥?”

“嗯哼,你看!”殷張氏拿個棗紅絨小盒在殷明喜前晃晃,“這是大德子孝敬你的。”

“哼,啥玩意兒,瞅這盒,裏麵的東西挺金貴吧?”殷明喜說著接過來打開,“啊?鍍金懷表!”

“你不眼饞福泰恒錢莊錢大掌櫃的有個金懷表嗎?”殷張氏說:“你大外甥可隨了你的心願,這回你可拿給錢大掌櫃顯擺了?”

“大舅,這懷表是瑞士產的,走的很準時。”吉德說:“表店掌櫃的吹噓說,走四十年都不會差一秒鍾。”

“大德子,你花這錢幹啥,擱俺是舍不得。”殷明喜眉梢掛著笑,愛不釋手的看著金光燦燦的懷表,“哈哈,買就買了,也不好送回去了?”

“爹,大哥還買了不少好嚼裹好東西孝敬你呢。”豔靈說:“啥俄羅斯幹腸、俄羅斯皮靴、俄羅斯馬鞭,都是老毛子秋林公司的洋玩意兒。爹你呢,還板臉衝大哥發火,人家大哥也是三根筋挑起一個頭有尊嚴的大人了,你抓住一點不盡其餘的唔嚎,叫大哥當俺姐妹麵兒多難堪哪?人家大哥多大了,有家室的人了,置當你嘿呼俺們那樣嘿呼大哥嗎?”

“好了!好了!豔靈你閑閑吧,叨咕啥,別再扒哧扒哧找你爹的後茬了,他不喝多了嘛!大德子,二增,小盛子,走跟大舅媽到前邊兒廈屋紮咕八卦去。”

殷張氏說後,就叫上吉德哥仨出了屋門。

“今晚兒,我騎馬打明月樓路過,看千裏嗅跌跌撞撞的從明月樓裏出來,喝的夠嗆!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那老板娘得餿的還扶千裏嗅上的馬車,一個勁兒的粘乎,我瞅都埋汰眼睛?”一個叫高大喝的河北老駘操著烙鐵(樂亭)口音,張張兩個大喇叭的大鼻孔子說:“鄧會長,你找我來這尿窩子有啥事兒吧?”說著,在摟著他肩膀的棗紅粉臉上嗤啦一口,惹得棗紅咯咯一串的浪笑,“該死的!”鄧猴子烤著爐子,喝著大白梨沏的五夷山大紅袍茶,瞭瞭高大喝,“不是我說你老駘,你人精鬼道的,咋沒看出這步棋呢?”高大喝抻長脖兒,眯瞪眼兒的向鄧猴子湊湊頭,“哪步棋呀,這又來步了?”鄧猴子裏挑外撅地說:“還哪步棋,你是真不知啊,還是跟我裝傻充愣啊,就千裏嗅跟他大外甥唄?”

鄧猴子說這話是想把水攪渾,他好再混水摸魚,擠兌殷明喜。高大喝哪知道鄧猴子心裏的鬼胎呀?不過同行是冤家,高大喝也不例外。他恨殷明喜在生意上總壓他一頭,還褲襠底下的瞧不起他,拿他當二百五。一次同行聚餐,殷明喜就在酒桌上公開埋汰他。說他的皮貨質次價高,以次充好,攪亂了皮行市場。打那往後,他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一落千丈。可又奈何不了殷明喜,他的皮貨確實是狗攆鴨子呱呱叫!他就是幹不過人家,隻有甘下風,整天喝悶酒,說來也是他個個兒有酒便是娘的一大嗜好,雅號高大喝嘛!鄧猴子不提殷明喜拉倒,一提殷明喜,直戳他心窩子,氣得他牙根兒癢癢直發直。他掏出懷裏的小酒壺,擰開壺蓋喝了一口,又揣回懷裏。他心頭兒惱惱的,狠狠的在棗紅臉上掐一下,棗紅忍痛的拿眼睛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高大喝收回手,衝鄧猴子說:“你跟我別提千裏嗅,你一提他,我氣不打一處來?千裏嗅這損犢子又咋啦,不就他大外甥弄回些皮子嗎,有啥呀?熱個兒(昨個兒)我還從完達山弄回五爬犁上好的皮子呢,咱不怕他!那的東北虎老虎皮,我還弄回兩張呢。”鄧猴子掐根老炮台香煙點上,悠悠的吐出幾個圓圈兒,拿幹癟癟的手指嘿嘿穿進煙圈兒,“這是啥呀?捅破圈套!你知道不,吉老大是擱啥換回這些皮子的?”高大喝抹嗒地說:“紙能包住火呀,不就擱曲老三幹爹那擓(kuǎi)賒的大鯉子嗎?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堂子姑娘無良心,吉德那小子,我看倒有情有義的,沒喪良心,自個兒賺了錢,也幫了那些窮拉嘎嘰的漁民,有啥呀?”鄧猴子一拍桌子,“這就對啦,拾人牙穢!江綹子那些漁民是啥玩意兒呀?個個都是胡子。那江沿村,是穿魚皮襖拉魚屎的胡子窩。這吉老大敢擱老魚鷹那噶達賒大鯉子,那幕後指使是誰呀?他吉老大敢越俎代庖,沒有千裏嗅,曲老三能開這個口子嗎?千裏嗅最恨的人是誰,曲老三!曲老三最恨的人是誰,千裏嗅!這兩個水火不相容的人,一下子嘎上了夥,勾結在一塊堆兒,說明了啥呀?你知道千裏嗅接了一單東北軍隊伍上的活計,那多大的活呀!十個月要交貨,哪來錢?就那丁點兒訂金,頂個屁用啊?這是一個燒土豆,瞅著眼饞,拿了燙手,不拿白瞎,他拿了,不按期交貨,那個媽拉巴子的老胡頭能饒了他千裏嗅?這鐮刀頭,他咋咽?拉破嗓子,他也得咽下去!要東北王有現洋,會隔山片海的找到千裏嗅嗎?那咋辦,劃拉錢唄!咋劃拉?這不和曲老三冰釋前嫌,假手吉老大,暗中勾搭上了。這叫啥,捅破了,就是通匪的大罪!今晚兒,我在明月樓陪縣上人喝酒,正巧碰上千裏嗅也在。你說,他跟誰在一起?”高大喝急切地問:“誰?”鄧猴子喝口大紅袍,“福泰恒錢莊大掌櫃錢百萬!”高大喝半醉半醒地說:“啊,財神爺,誰不請啊!我頭些日子還請了呢,不奇怪?”鄧猴子一打橫,“是啊,不奇怪。哎,怪就怪在這節骨眼上了?你說這些年,他千裏嗅單請過誰?這啥節骨眼兒,他單請銅鏽味十足的錢百萬,那是缺錢呀?要不,連那破魚都劃拉上了?窮途沒日了!”高大喝晃晃頭,“千裏嗅不至於吧?他手裏還是有些幹嗬的,不太缺錢。”鄧猴子添油加醋地說:“你不信哈?這都到年根兒底了,會銀才捐了一半。”高大喝一抹眼皮說:“那是你太熊人了?一下子比去年多了三成,誰願把辛苦錢白送給你打水漂,添活這裏的窟窿啊?我換執照,是看你多批我經營的項目上,才如數交上的。要不,我也往後熥。”鄧猴子不高興的甩臉子說:“啥玩意兒,你們都這套貨?這上你們倒穿一條連襠褲了?都不捐,明年那大戲園子咋封蓋呀?知縣,損斥罵我好幾回啦!”高大喝說:“罵你也活該!你從中弄個個兒兜裏多少銀子,別當旁人都傻子?”鄧猴子一看話不投機,靠油羧子得看火候,忙停火,“大喝,我跟你說啊,記住!天下賣官鬻(yǜ)爵貪贓枉法的大惡,而無人指控確證的也隻有清朝大太監李連英了。世上,除了屁眼沒疤瘌的人,沒有!隻要你撅屁股,就有屎味!人死了都要進陰曹地府的,上了望鄉台,過了奈河橋,喝了忘魂湯,有惡的就被打進十八層地獄,經火燒烤、榨骨髓、拉肉沫、控血水,粉身碎骨,再壓上永生永世不得脫生的鎮妖石,受盡其折磨之極!有無罪孽的也要過冤人穀,蹚髒水河,過啐人池,上汙穢崖,跳小鬼峽,憑你前世孽大孽小,再脫生啥人家就脫生啥人家,全憑你現世的造化了。我這人鑽牆打洞的,就想為旁人辦好事兒,求閻老五開恩,不遭那大罪,來世脫生個好人家。大喝,你不記恨千裏嗅嗎?我今晚兒當著大夥的麵給你挑了一把火,叫千裏嗅這個呀好下不來台?我說,‘殷大掌櫃,你錢多的都拿揩屁股,咋還叫大外甥跟胡子攪和在一起倒騰破魚了呢,那多掉大掌櫃的架呀?’千裏嗅當時就掛不住臉了,拉搭下來,急頭白臉的,往桌子上一摔筷子,‘你說誰和胡子攪和在一塊兒倒騰魚了?俺大外甥他是幾個好哥們茬夥兒進山做買賣的,你別嘴放屁嗤溜人?’我當時一看,千裏嗅不是裝,好家夥,是真氣得臉青脖子粗的。我看離間的目的已達到了,就沒再惹乎他。”高大喝說:“那還八成千裏嗅不知道他大外甥幹的事兒呢,這也沒準?你血口噴人,人家當然要生氣啦!”鄧猴子一瞪眼,高大喝忙說:“啥都帶,就不帶激眼的。”鄧猴子說不是激不激眼的事兒,“我說你這人咋不分裏外拐呢,好賴不知?我不管你的破事兒了,叫千裏嗅騎你脖頸兒拉屎去吧?扶不上牆的爛泥,熊貨!”高大喝叫鄧猴子這一罵,嘿嘿地說:“別介的呀鄧會長?你說,我聽你的還不行嗎?你就是我的定海神針!”鄧猴子緩下臉,沒好氣地說:“跟你們這幫瞎鱉玩意兒,我啥神針呀我就是腚杵子,搗咕大糞窟窿的。你個屬驢的玩意兒,牽著不走,打還倒退,我費這些唾沫,還不是為了你好啊?你要聽我的,準叫千裏嗅吃不了兜著走!”高大喝噴著酒氣問:“咋個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