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2 / 3)

大街道兩旁堆了一冬的大雪堆朝陽麵,雪化塌窩的凸出的冰溜子,像一根根潔清剔透的象牙,插入水窪裏。

吉增跟在老叫花子身後,也不覺得自尊放在腳下叫人踩,可外人瞅著有點兒鷦鷯膀老等(長脛長腿棲居水邊兒草叢中的一種鳥),不對如。老叫花子卻閃閃的挺直了彎腰,有點兒狐假虎威的抖神兒,揚眉吐氣的樣子,不時捋捋髒乎乎的胡子,見了半生不熟的人,像回生的土豆,還哈哈點點頭,弄得人家窘態畢露的尷尬。

東西大街往西,嘎悠了好一陣子,在縣公署大院靠東牆外的胡同拐角,一個小門不大的青磚黑瓦院落,門旁高高的鬆木竿子上挑個菱形招牌,大大個“煙”字,隨風搖晃得雲煙霧罩的眼花。

“到了!前院抽,後院賣大炕,偏廈擲色子。你是抽,你是嫖,你是賭,餓了夥計給你叫館子,啥啥不出院。”

“啊,天子腳下!”吉增瞅瞅高高縣公署院牆,“喔尻,恬靜啊!老花子,你也來一把,進吧!”

“俺?擱啥呀,拉倒吧!俺坐在門外,親陽陽吧!”

“你不進,多白瞎呀?”

“嘿嘿,逗俺?”

“抽一口?”

“上癮!”

“賭一把?”

“沒子兒。”

“捅一下?”

“俺早忘了。你花錢哪?”

“哈哈,老花子也騷杆兒?俺請你。”

“那行嗎?俺沒帶扁擔,怕掉進去?”

“俺撈你!”

“富裕思****,俺有那錢還買兩張紙給俺娘燒燒呢?她在那邊兒也不富裕,做夢老哭著,還伸手管俺要錢呢?”

“一塊大洋,拿好!”

“這太多了,燒俺手啊!”

“這是酬勞。”

“做買賣了。”

“買賣不成仁義在,給你娘買兩張紙燒吧!老花子,待會兒,你給俺叫輛拉腳的車,停在道邊兒,等著。”

老叫花子淚花打轉的哆嗦雙手捧著接了錢。

吉增推開虛掩的門,“吱嘎”門一響,就從門旁小屋裏跑出兩個身著皂服的彪形大漢,橫著一臉肉,“小爺,抽、賭、嫖,哪口?”吉增懂行事兒的塞了一張吉帖,“鄧大少爺是玩哪口呀?”一漢子說:“他,剛來一會兒,常客。哪口都好!你麵生,認識啊?”吉增哈哈兩嗓子,“哥們!西街來的。”漢子說:“西街?”吉增曲曲雙腿兩手扒扒著,“鄧老爺,不這樣了嗎?”漢子說:“啊啊!”吉增一抱拳,“受人指使,見見鄧大少爺。請吧!”漢子哈腰咧咧嘴伸手一讓,“靠門一號煙榻。”漢子推開小院門拉開房門,“請!”一股大煙香味撲麵而來,吉增筋筋鼻子,“好煙兒。撫遠老草窩子那噶達的煙。”漢子讓讓,“小爺,伯樂,識貨!”吉增說:“謝了!”漢子一嗓門,“夥計!一位爺,招呼著。”一個猴瘦的長挑兒夥計從一溜間壁的大炕地間跑來,“小爺,正好一號煙榻有空位。幾個泡?”吉增瞅瞅灰土臉似的夥計,心說:不是大煙鬼也是叫大煙嗆的,瞅啥臉色,“先來一個嚐嚐。”夥計撩起間璧門簾,吉增邁腿進去,眼珠子一掃視,瞪眼完果然眯噔眼的憋憋的細細品著大煙。好小子,冤家路窄,今兒老子不要你嘎拉哈也摳出你蛋黃?吉增想著躺下,夥計燒好煙泡,吉增熟練的抽上,“好煙哪!”吉增邊抽煙邊拿眼睛斜著瞪眼完,撩騷地搭訕,“哎好熟的人嗎!”瞪眼完聽了,大的那隻眼沒睜,睜開那小一點兒的眼睛,一定神,一大一小兩眼睛全睜開了,曝爆的。大煙嘴從嘴裏出溜下來,“你?”吉增笑笑,“怕啥呀?是俺。碰巧了今兒。”瞪眼完舍不得煙的趕緊吧噠兩口定定神,又嘻哈,“我聽說過,你也好這一口。”吉增說:“咱倆對撇子,都好這一口!”瞪眼完斜睨下吉增,“咱倆臭味相投。你家老大和老三就不得意。聽說你還一樣,跟咱差不啥,好拈花惹草,豬八戒拱地。哎,這後院就有,賣大炕的。抽一個大煙泡的錢,能玩兩三次,便宜拉餿的。”吉增噁了聲,“賣大炕那啥破玩意兒呀!俺不老回來,聽說翠花樓那噶達姐兒們厲害,嘎嘎的。有個叫、叫啥的,啊大白梨。對對,大白梨!說是又白又胖乎,趕上楊貴妃了。咱們要去就去那地場。俺沒去過,不認道?”瞪眼完嗤愣下眼睛,“那地場好姑娘多了去了,個頂個,都一掐直冒漿的水靈。大白梨算個啥,過口了。要嚐嚐,也將就。”吉增套著問:“大白梨,你睡過?”瞪眼完順嘴一出溜,“睡過!還不隻一次呢?”吉增裝感興趣地問:“咋樣?說是真趕上那大白梨了?咬一口,水靈靈的。可俺又聽說大白梨,最得意老口的老狗,扛口!不太搭稀咱這樣的。嫌乎太嫩,水黃瓜似的。太脆,不艮揪,有這事兒嗎?”瞪眼完嗤溜抻長脖子,“誰說的?你不知道,過去大白梨跟我爹最好了。如今他老燈台蹲了,誰逮誰稀罕,都想嚐嚐鄧會長包養的姐兒有多好。其實吧,陽春白雪,盛名之下,就那個玩意兒,跟其他姐兒沒啥兩樣兒?你要想玩,我倒可幫你打個茶圍。”吉增說那好啊,“你家走背點兒,俺聽說是你那如今是劉三虎壓寨夫人的三媽家人告的?”瞪眼完說:“可以那麼說吧!不過,我爹說,背後有人杵咕。這人是誰,不便和你說。你和他們不一樣,虎個操的心粗,不懂!”吉增說:“俺一天就知道吃喝玩樂,操那醬湯心呢?哎,你個溜光水滑的公子哥,俺來那會兒都羨慕死了,你臨了咋整個大麻子媳婦呢俺聽說?”瞪眼完唉一聲,“還說那個呢,那破家敗的。二媽三媽都沒保住,叫****白道擗巴的擗巴了。就我這樣的,誰給呀?我爹倒是心寬啊,兩老婆都叫好朋友剜了秧了。你能打你是能罵,惹得起哪個,不寬又咋整?隻有往寬了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也算越王勾踐臥薪嚐膽,兩老婆就當西施在吳王夫差身邊臥底,美人計吧!這不也借上力了,二媽正活動呢,還找過東洋人杉木。各有各的小算盤。杉木滿口牙是呲了,啥時候呀?等我爹不過陰,還了陽,我像你,像你大哥,再說幾房漂亮的,叫那幫瞧不起我的人瞅瞅,我還瞪眼不瞪眼完了?哎,你不像你大哥。你大哥不咋的。瞅著就叫我心慌。咱倆對撇子,嘮嗑啊,你別當一回事兒?你那大哥是你親大哥嗎?我咋聽說,不像那回事兒呢?”吉增一口煙噴在瞪眼完臉上,“俺和俺大哥一個娘奶長大的,咋就不是親大哥了?你別聽那長狗嘴的瞎嗤,他才豬日狗不是親的呢?”瞪眼完尋思著說:“這就怪了,瞅你這麼說,還真是親的啊?麻貓這頭豬,腦袋咋想的。有病,把我爹都哄騙了?哎,你說我冤不?就為這,我還挨土狗子那幫犢子好頓醢好頓砢磣,弄到馬六子小號待了好幾天。要不我二媽吹馬六子耳朵根子,還不知啥**年月出來呢?”吉增說:“你也活該!誰叫你嘴欠了,造那謠幹啥玩意兒呢?擱俺在家,俺也削你!要俺大哥是俺大舅和那老姑子生的,俺大舅還過繼俺家老三又倒插門的幹啥呀,那不瞎子戴眼鏡,多一層?”瞪眼完嗤溜一聲,“要說你腦子直呢,不打彎。這你就不懂了,那是你大舅怕黃縣大白肉餡包子溻鍋漏餡,玩的是障眼法,隱蔽真相,掩人耳目唄!”吉增立下眼珠子,“掩耳盜鈴?別瞎扯了你,生孩子玩意兒放屁,你哪來的陰氣?少俺大舅來咱黑龍鎮上時,那老姑子還沒來呢,咋勾搭呀?就勾搭上了,俺大哥都多大了,時候也不對呀?這不瞪眼說瞎話,瞎扒嗎?”瞪眼完說可也是啊,“那要不是,那咋一哄聲的,趕上狗攆一窩耗子了,吱吱的?”吉增放下煙槍,怒火中燒衝著瞪眼完說:“那還不是你那狗嘴嘚嘚的臭屁,還跟俺瞞好人呢?”瞪眼完嘿嘿冷笑兩聲,坐起來,晃著頭,又叫夥計燒了兩煙泡,“我請客今兒。夥計,才這位爺那個煙泡,也算在我的賬上。你才這話可不哥們了啊?寡婦生孩子可不願我,咱就墊墊腰拿塊褯子,誰插的家夥你找誰去?”吉增說:“你不擂鼓助威,天能扯那麼大窟窿?”瞪眼完美滋滋地笑笑,“那也是。你大舅道貌岸然的,是個偽君子,裝啥裝啊,缺大德了,咱爹最看不上他那出了?”吉增往正題上引,“哎,你手咋這麼大方,請俺個大煙泡,哪來的錢,家都敗了?啊啊,俺知道了,你最近手氣不錯,沒少贏吧?”瞪眼完得意地鼓個大煙圈,嘿嘿兩聲,“家是敗了,咱腦子沒敗,老天又瞅咱可憐,一個大金元寶就砸咱頭上了。嗨,砸倒砸的挺舒服,咱就怕冤大頭鼓大包?”吉增誘話說:“你個福相,壞心眼兒又多,咋弄的,教教俺?”瞪眼完抻悠好會兒說:“賭唄!合夥使上令子,沒有不嬴的。那蘇老五,不知你認識不?哎呀,愣啥愣啊,你大舅鋪子裏的櫃頭?小半年來的,咱就從他手裏嬴了一千好幾,這幹啥去呀哥們?你說,這不抽吧,犯癮!胯襠這熊玩意兒吧,就認生的舒服!咋整吧,咱又不會偷不會搶,少爺秧子,不想歪道行嗎?其實這個賭吧,還有個目的性,麻子不叫麻子,坑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