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木進來時除走的急外,也是拘禁的眼不斜視的盯著門房一桄一扭的屁股,沒敢四處張望的緣故。再者就是心裏盤算見著吉德後有些話咋開口,耽誤了欣賞美景,才靜下心來把庭院看個真切。
多溫馨的安樂窩啊!杉木早就想正兒八經的擁有一座像吉德這樣的一個小院落的家了。可當局在這噶達不允許他這個埠外東洋人擁有這樣的享受。為了爭奪這塊兒房場,金錢官吏都使上了,爭了一遛十三招,也沒爭過會耍心眼的吉德兒拿老俄毛子當擋箭牌,打冒支弄到了手。
杉木閉上眼,沐浴著窗外射進來的陽光,呼吸著花香,憧憬想著。這塊兒房場要落在他手裏,眼前這裏現在該會是啥樣子?
瑤池般秀麗的塘邊,高高寬寬的腳遝,日式高脊木板房……
女童銀鈴般清脆的笑聲,漣漪般的由遠而近,打攪了杉木甜美的遐思,睜開雙眼,月亮門裏,一下子湧出五彩繽紛歡蹦亂跳的嬉鬧打破了寧馨情調的田原牧歌,一個穿戴豔麗旗袍滿臉都是笑的少婦,懷抱個繈褓。露在繈褓外一個肉嘟嘟小臉兒,眯眼兒對著太陽笑。兩個梳著像小蠅甩子小抓髻兒,穿著小粉花衣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圍繞著少婦搖著嘩啦鈴兒,逗著少婦繈褓中的小孩子。
“茵茵,茵茵,咱們去舅奶奶家了!”
“三嬸,茵茵真好玩兒,一逗就笑!”
“茵茵,茵茵,咱去奶奶家了!”
杉木失落地望著消失在影壁牆後的少婦和小女孩兒,耳畔還環繞著歡笑聲。
杉木認得,那少婦是殷明喜的二千金、吉盛的太太豔靈;那懷抱叫茵茵的小丫頭,一定是他小倆口頭個女兒了。那地上跑的兩個俊俏的小姑娘,管豔靈叫三嬸,那肯定就是大太太生的芽芽和野花生的小德了;那吉德二太太柳月娥生的心兒和三太太小魚兒生的大龍兩個兒子呢,沒在一起玩兒;吉增太太美娃生的兒子小胖呢?啊,鄧猴子的瞪眼完出了挨吉增打的事兒後,吉增就回三姓了。唉,瞅這記性。開春兒那會兒,到老海把頭林場子處理拖欠伐木倒套子民夫工錢,路過三姓,不還在三姓見著吉增了嗎?
杉木感歎了,這腳踏異國他鄉,心老不踏實,總有寄人籬下的隱憂,哪有故鄉天橋立好啊!身臥島嶼,頭枕波濤,腳涮海浴,鹹鹹空氣,藍藍雲天,飄飄稻香,捕魚采貝,木船木屋,藝伎太鼓,跳跳唱唱……這中國地大物博,大洋是沒少賺,拿著總比紙幣日元沉甸甸的,不像那麼回事兒似的。唉,這個藝伎出身的美枝子是水土不服咋的,肚囊兒咋灌粳米湯就是鼓碌不起來。原先還光溜溜的肚皮,現在反倒越來越癟塌了。肥肥嫩嫩的胸脯,也越塌腔了。可腰臀越發粗壯,屁股還越向中國磨盤發展了,下步就發展成了中國碾盤了。這瞅著是穩當了許多,發暄乎,可沒了楊柳細腰的柔韌了。
杉木出於羨慕還是嫉妒也好,反正盯上吉家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兒瞅見其樂融融這一大家子,杉木有些傷感,也有些向往。
杉木等吉德等的有些焦慮,回到沙發翹著二郎腿坐下,想靜靜心,從懷兜裏掏出一根古巴大雪茄,篙鼻子上聞聞,“這西洋啥破玩意兒還難淘換,哪有中國的水煙袋咕嚕嚕咕嚕嚕的好?顯擺西洋紳士派頭嗎,還是嚐嚐!”拿揭蓋銅質打火機點著了,猛吸了兩口,嗆得咳嗽幾下,“太衝!”就放在雕花玻璃煙缸裏,手托下巴想,‘吉德遲遲不來,這是記恨我端架子還是曬我的魚幹呀?打近了說,爭房場、不賣房梁柁、打劫糧船、巧奪木材、投資入股,林林種種,明爭暗鬥,哪件鬥過吉德了,不都損兵折將敗下陣來了嗎?我這不都是出於無奈嘛,在你們中國地盤夾縫生存,不爭不搶不奪,哪有我生存的空間啊?作為商人,吉德有城府,有涵養。看似明不爭,挨欺負了,也蔫聲不拉語的,迎接暗鬥,是較量的高手,還真比我略高一籌啊!我這麼整巴人家吉德,人家說啥了,還手了嗎,也沒使我使的損招整我呀?中國人信奉孔孟之道,仁義不說,小不忍亂大謀,挨著!想想啊,不怨人家恨我,不願見我,這商海爭鬥雖然不像兩人打架打得頭破血流,當麵撕破臉,暗暗較勁也都傷筋動骨了,誰長心,心上沒個結啊?我呀,也夠臉皮厚的,拿人家吉德當三歲小孩子不識數了,誰心裏存你個大疙瘩再添堵啊?再說了,你來不就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存好心哪?要像大唐時期的日中嗎,我和你吉德備不住是好朋友呢?我和你吉德的膈合,不在你我,在大和民族和中華民族近代曆史的淵源,掰生就掰生在日本老欺負你們了。誰挨欺負還會真心實意的笑臉相迎你啊?天皇大臣們犯的罪,叫大和子民得扛到啥時候算個頭啊?要都好好的,不存戒心,那經商的磨擦就不會像有根深蒂固深仇大恨似的了?你老欺負人,打又打不過,誰不心存芥蒂防著你啊?你杉木也不啥好玩意兒,不也同流合汙仗著本國勢力來中國強取豪奪嗎?不這樣,咋整,再回國當浮浪去。那種日子,時光不能倒流了,我也受不起了,誰叫我叫中國給慣壞了呢?’
“咚咚”的腳步聲震撼了杉木的心,喜出望外,緊張的噌地從沙發上站起,吉德還是終於來了。
“哈哈不好意思,叫杉木君久等了。”吉德麵帶笑容的推門進來,讓讓的叫杉木坐下。杉木躬身一掬,“吉德君,不好意思,太冒昧,打攪了!”吉德又謙謙的示下手,杉木和吉德一齊坐下,“哎呀小嘎子拉粑粑,沒拉好,拉一褲兜子,打開了粑粑膩。內人小魚兒,一個人整不了,俺幫幫。不幫幫咋整啊,沒發!你們東洋人對娘們的大男子主義在骨子裏。俺們呢,大男子主義是在麵上,裝給外人看的。懼內,其實不是怕老婆,是稀罕,當人!像俺幾個老婆,都得哄著,哪敢耍大男子主義呀?打清朝那會兒就作下病根兒了。一老娘們,掛個簾子,翻手為雲,反手為雨的,對家裏爺們可能耍威風了。可對你們東洋西洋爺們,就溫順得多了,想咋擺楞就咋擺楞?挨了人家狗一樣的欺負,怨氣全刹在自家人頭上。洋人叫她今兒殺這個明兒打那個,手一點兒都不軟。對洋人是百依百順。又賠銀子又割地的。琉球那一溜羊粑粑蛋,你們東洋人說劃拉兜裏就劃拉兜裏了,還扯犢子,簽了個啥馬關條約,台灣寶島啊,也成了你們口中食了。弄得這暫,俺還一見你就恨那破娘們?要不俺這擓哪有你大排二坐的地兒呀,瞅著就不舒服?對這類敗家娘們,就得像你們東洋人拿出大男子主義,裝啥懼內呀,非揍扁了不可!你們爺們大男子主義是真不怕老婆,把娘們調教的隻會‘嗨嗨’的應承,蔫巴巴的,扁屁都不敢放一個?養出的玩意兒紅瞪眼,不呲牙,不咧嘴,不吱聲,咬人淨下死口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