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刮的大風呼呼的,吉德聽有人輕輕敲門似的,就走到堂屋門口推開門,一瞅是老門房,就出來掩上門,“啥事兒老叔?”門房慌慌的,哆嗦的手半掩嘴兒小聲衝吉德耳朵說:“門外有兩個商人打扮的人,說要找你大舅?”吉德疑問:“咋樣個人?”老門房揚眼兒眨巴兩下,“一個粗箍圇墩,矮趴的個,凶煞煞的;一個秀溜高挑的,倒和善點兒。反正神神叨叨,鬼魔哈哧眼兒的。俺瞅不像咱行道上的人,有點兒那個?嗯,兩人下馬後,不住的前瞅後看,像作賊,防著啥人似的。那矮胖子,公鴨嗓兒,還甕聲甕氣的問殷大掌櫃在家不?俺說你找大掌櫃啥事兒呀?那矮胖子急頭甩臉衝俺激歪,你咋那麼多廢話,叫你通報你就通報,囉嗦啥?那瞪人的眼神,充滿著殺氣!大少爺,不會是胡子吧?”吉德想,大舅剛回來不久,就有人找上門來,他覺得蹊蹺,叫碎嘴的老門房通報殷明喜,個個兒先出來看看。
吉德剛要走,早聽信兒的兩炮手跑來說:“大少爺,你小心點兒,咱埋伏在門後,有啥事兒,一槍一個,給它高粱梱兒撂個子!”吉德對兩炮手點點頭,走過胡同拐過牆角,到了宅門口,推開角門,一股風呼號的嗤眼,看那兩人等在門外,其中矮胖子拿馬鞭拍打著大腿,正等的不耐煩,東張西望。門嘎吱打開叫風吹的咣當一響拍在牆上,那兩人回頭扭過身子。吉德一瞅,心頭一格登,這兩人咋一塊兒堆來了呢?吉德驚訝在心,臉上換上驚喜的表情,快步走下了台階,迎了上去,滿臉堆笑地拱手作揖。那兩來人也堆下笑臉,拱手作揖。雙方誰也沒開口,可心照不宣。吉德攤一手讓著,兩人噔噔上了台階,隨後消失在角門裏。吉德尾隨其後,踅摸摸的進角門又轉回身探頭警惕的又看了看,關上門,對兩炮手遞著眼色,嚴肅地說:“把馬牽到後院馬廄喂上。看緊點兒!”沒等兩炮手點頭,吉德就連忙對兩來人拱手作個深深的揖,“哎呀,啊,日頭打西邊出來了啊?俺咋想也沒成想這號號 的天,你兩位大當家光臨呀,啊哈哈……”
王福調皮的偷偷捅捅曲老三的腰眼子,哈哈的徠大嘴叉子,“我們倆可是個大冒失鬼啊!冒失有冒失的理由這?大掌櫃蔫嘎一屁未放沒影了,又一屁沒崩回來了,我們還不來瞅瞅這個神出鬼沒的稀罕物啊?大少爺,走啊,帶我倆拜見拜見這位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大人物吧!”
吉德在前,剛到胡同拐角,殷明喜和二掌櫃已跟老門房迎了上來。殷明喜老遠的先抱拳地打招呼,“啊哈哈,門房一說,俺就猜出來是你二位大當家的來敲俺的竹杠子來了。俺哪敢怠慢呀,這不拉上墊背的二掌櫃來迎接二位了!”王福和曲老三也抱拳,王福樂嗬嗬地說:“大掌櫃,小拉三年多沒見了,還那麼健實啊!我倆登門拜訪是不是有點兒唐突不是時候啊,咋得叫大掌櫃把被窩焐熱乎了再來呀?”王福貼近殷明喜低聲逗鬧,“哎,還能爬上你們山東那地界的****山啊?哈哈……”殷明喜沒樂,“一宿還能爬上爬下兩來回,少一爬趟,你嫂子她不幹哪!”王福看殷明喜那正兒八經的樣兒,玩幽默,哈哈點著殷明喜,“你也會來這個嘎咕玩意兒啦?”殷明喜撒開嘴大笑,“我沒看你徠過。那二掌櫃,才能徠大膘呢!徠的你呀,一趟子順滑,都淌湯!”曲老三笑說:“大掌櫃,我倆順湯來掏擾了,你不見怪吧?”
吉德開開房門,殷明喜打著手勢讓著,“屋裏請!” 說:“俺巴望呢。說怪也怪,咋不事先打發個‘插簽’啥的小打吱會一聲呢,這嚇人道怪的,也失禮呀?”曲老三說:“大掌櫃,這你可怪不著了?這說要怪呀,你得怪哪頭一個會水遁土遁的。你說,咱跟誰學的呀?”殷明喜讓著坐,反問:“跟誰學的呀?”曲老三把脫下來的皮大氅交給吉德掛上,“裝啥蒜呀?跟你唄!”殷明喜不解,奇異地問:“跟俺?”王福坐下後習慣的抹著光腦門說:“完嘍!完嘍!一個黃花大姑娘白讓他忙活了,打上呼嚕了?”殷明喜苞米麵兒攪糊塗更糊塗了,攤開兩手,瞅著二掌櫃發愣,二掌櫃說:“大掌櫃,夢中人,你裝夢種啊!你走了,跟誰說了?你回來,又給誰捎個信了?人家兩位大當家的,這不也……”殷明喜哎呀一拍腦門子,驚悟地喊:“啊呀,啊呀在這兒等著呢,俺壓根兒就沒往那兒上想?你、你倆,兜這一大馬圈子,還是跟俺開了個天大玩笑!不說了。大德子,去灶上,叫火頭,有啥好嚼裹作啥好嚼裹,都拿出來,這可是不敢請也請不來不請還來的不速之客,招待好嘍,免得光明磊落地綁咱的肉票啊?”吉德應著去了。“哈哈人家說,胡子明門進,不留蹄子印;胡子破門進,飛刀濺血刃;胡子翻牆進,專掏人內芯;胡子耗洞進,準是要見陰。這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你這倆活土匪不管凶不管吉,來了就是貴客,不說俺這兒蓬蓽生輝吧,也是賞個屁股大臉,有光啊!”
王福抽著二掌櫃遞上的老炮台紙煙,撇撇嘴,“你老黃縣個的,你別嘴甜心苦的陰陽怪氣給咱塞馬料了?你那心裏咋想的別以為咱老傻子不知道,肚子裏早‘噗嗵噗嗵’打撥浪鼓了?啥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呀,那是全家沒魂吧?殷會長,我和曲大當家的可沒給你府上招災惹禍?你瞅瞅咱這身打扮,像不像個商販?咱們是幹啥吃的,個個兒吃幾碗高粱米飯的,自己個兒還不清楚?你是狗頭金烙餅——金牌!在你這個呼風喚雨的商會大會長頭銜上再加上個通匪的貴冠,那咱‘虎頭蔓’這個大當家的咋還在道上混哪,不油梭子發白——短練?為人方便,才能為己方便嘛!就你當這會長,也是老牛筋煮湯——難熬!你拿咱頭上的油水抹那幫商鋪掌櫃的嘴巴,是爭奪民心?鄧猴子增加的保護費說不給就不給了,打咱的臉,咱不也把咱個個兒的臉藏在褲兜裏,拿個個兒臭屁熏個個兒,咱不也沒說啥嗎?你說殷會長,咱說的在理兒不在理兒?那一撇一捺一交插,念個啥?念乂(yì),是治理、安定。你需要的是個乂字!乂字叉巴拉裏加上個點,那念啥呀,也念義。是公正合宜,是正義!也是感情,朋友的情義。咱在江湖混,就是講這個義字。你乂字當先,打壓鄧猴子的狐朋狗黨,拿我先開刀,刹咱的威風,樹立起你剛正不阿,敢和胡子叫板,拿三股叉挑牛犄角,咱不也認了嗎?你現在也可以,把你那個乂字右邊加個立刀,還念刈,割也。你報官捉拿咱?咱呢,也可以拿一橫掛一捺勾,再在一字右上角點個痦子,也念弋。把你捆縛上繩子,綁你的肉票!雖說都念yì字,咱們都是前邊的字,不是後邊的字。如果是後邊的字,咱們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