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德抽口煙說:“ 嗯,二娃,你那塊兒,除鹽、煙葉子,其他都不要再賒了。該收的派人收。半年攏賬時,最好能收上九成。” 二娃點點頭,有些犯難地說:“近處的沒事兒。就是三江口那噶達,太遠了,搭火輪去一趟,就得半拉來月。咱又缺少人手,有點難。那些商販又不常來,一般都讓人捎貨,這次不給貨,又怕跑‘水’。” 吉德考慮一會兒說:“這麼辦,你先把手裏活交給牛二,你和仇九去一趟,再帶一批緊缺的貨,把那哈的賬全清嘍!這往後,不知啥樣呢?咱德增盛信譽好,不怕跑‘水’。二娃,你跟巧姑今兒晚好好親熱親熱,明兒個就動身,正好趕上火輪開船。”二娃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脖梗子,抬眼瞅瞅土狗子說:“德哥,你把咱當成狗子哥了,那麼沒出息?” 土狗子瞅吉德還要往下說,就沒敢吭聲,拿豆杵子眼兒,狠狠地瞪了二娃一眼,算是報複了。
吉德在煙灰缸裏,使勁撚滅煙頭,發狠地說:“牛二,把馬六子‘二太太’的欠條交給烏鴉嘴,當作攤派的胡子餉捐吧!卡脖子卡到俺頭上了,腦子進水了?對這種人,你指他還賬,比登天還難?對負癩皮狗,隻有用損招,拿臭****臭他!他黑瞎子打立正,還一手遮天了呢?牛二你記著,凡熊人的玩意兒,一個也不賒。非要賒,讓他找俺。這跟明搶豪奪有啥兩樣?整的還挺文明,讓你幹吃啞巴虧!這回俺給他絕了念想,看他往後還有沒有狗臉賒賬了?”
牛二問:“劉大麻子咋整,也用損招?” 吉德捧著下巴子說:“對付劉大麻子這種人用不著,咱先禮後兵。哪天你有空,扯幾尺花市布,當大倭瓜麵,給二媽送去。你就說俺說的,這是時興布料,二媽身材好,送給二媽試穿。再啥也不要說,二媽多明白人兒呀,準給劉大麻子下舌。大倭瓜又準嫉妒,這是要賬要不來,送禮求二媽,還把我這大太太放在眼裏嗎?要不賒賬,送禮也得送我大太太呀?這是看我不當硬了?在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她準罵罵吵吵,逼劉大麻子把賬還上。一軟一硬,這賬準還上。還完賬,你再扯塊相同的布,給大倭瓜送去,往後保準兒劉大麻子不再賒賬的。” 土撥鼠咋想也想不出道道來,吉德這是使的啥計謀?就問:“德哥,三十六計中有這個計嗎,可把我鬧糊塗了?” 牛二笑著說:“孫子那時,還沒有劉大麻子這個人,咋能想出德哥這個招術來呢?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對付劉大麻子這種人,就得使小恩小惠,寵妃激正宮,窩裏鬥!咱好坐山觀虎鬥,收回咱的賬款。”
吉德又說:“老板娘和娃娃魚那哈,也是賒賬多進賬少,抹完油,住完店,熟頭熟臉的,拍拍屁股就走人。那爛賬比咱難整,催催她們,能要多少要多少。這年頭,各家鋪子來個客啥的,有錢沒錢,都得吃都得住。賒的多了,擱啥錢給咱呐,又不能虎著臉往外攆吧?啞巴吃黃連,誰苦誰知道?俺大舅那哈,欠就欠著吧,有個賬就行。沒賬就成了糊塗賬,一旦大舅問起來,那咋整啊,還不找挨嗤呢嗎?大舅那個馬神廠,小溜兒半年來的沒咋開工,要不把皮子弄回來,那虧的就大發了?俺大舅那是寡婦養孩子有老底,閃不了腰,差不了氣的。咱穿不上褲子那會兒,還不都是大舅照顧著。” 牛二說:“娘親舅大,還分啥你我的,糊塗廟糊塗神兒唄!” 吉德忙說:“牛二,那可不行啊!該一是一,該二是二。咱大舅那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春天刮風叫哪綠,枝兒[真] !你覺得好心好意,像似可憐他,他會以為你瞧不起他啊!” 土狗子見有空子可鑽,就對牛二說:“小德他舅,你這糊塗廟的糊塗神,是難得糊塗呢還是真糊塗呢,啥叫娘親舅大呀?今兒個,你該一是一,該二是二,別再裝糊塗蟲了,咱哥們好稱你一聲‘大舅哥’呀!” 土撥鼠說:“誰讓牛二小時老欺負大丫兒了,大丫兒就不給他這個名份?”牛二瞅瞅吉德說:“這兩玩意兒,真是一個娘胎爬出來的。瞎瞎馬,淨敗道!破胡琴,不著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