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掌櫃隨小魚兒後身進來,抱拳向薑板牙問訊:“老兄從笆籬子出來,鶴發白須,倒精神了許多,有種欲仙的瀟灑飄逸。哈哈,越活越筋道啦!” 薑板牙也拱手相謙,“你老弟倒也沒抽巴,額堂紅潤,黑須白牙,一臉的春風,恣(zie)兒啊!” 吉德躬身叫了聲“嶽父”,薑板牙不幹了,“啥嶽父丈人的,幹得嚕的叫聲爹得了?文縐縐的,生分,不親!” 薑板牙拽過二掌櫃的手,拉著坐下,“哈哈,老弟我給你講個笑話,老招樂了。” 土狗子幾個都叫了聲“老爺子”,圍坐下來,笑嘻嘻地追著快講。
薑板牙捋下胡子,瞅瞅大夥兒,笑著問:“你們都是爺們了吧?” 大夥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是爺們啊!” 土狗子說:“都當馬騎過,蹚過女人河溝,算爺們了吧?” 土撥鼠說:“我還騎過大騍(kè)馬,大貐(yǔ)牛,小母驢兒,老母豬。” 薑板牙笑指土撥鼠:“那你老丈眼子就多啦,哈哈……” 小魚兒在一旁拿嘴撇了薑板牙一下,“爹!當著小輩兒的啥都徠,沒正經的。”
薑板牙樂嗬嗬地說:“不說不笑不熱鬧。往程啊有個財主,家有個傻姑爺。這天啊財主要請客,撈過傻姑爺,就嘴扒麻似的告訴他,今兒個來的人呢都是念過私塾,中過舉子的人,你要顯得有教養,彬彬有禮,別說粗話,看人家笑話?你呀不好當人家麵叫我老丈眼子,平常在家裏叫叫就算了,我也聽慣了。今兒個,不行一口一個老丈眼子的那麼叫了,那顯得咱多沒學問哪,你呀得叫我嶽父。啊,叫嶽父,不叫老丈眼子了?傻姑爺就問了,嶽父,嶽父是啥東西呀?財主就說,嶽父不是東西,就是我。傻姑爺恍然大悟,啊,嶽父不是東西,那是啥呢?財主急了,反正我跟你這傻玩意兒也說不清?唉,你記住嘍,嶽父不是東西,嶽父就是嶽父,就是你老丈眼子。傻姑爺說,還不是嗎,嶽父就是老丈眼子,老丈眼子就是嶽父。好!我記住了,老丈眼子。客,前前後後就到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財主就向客人介紹這個傻姑爺,說你們別看我這姑爺其貌不揚,傻拉巴唧的。可肚子裏老有學問,才氣八鬥,學識一石,讓他給各位舉人老爺敬酒。傻姑爺大模大樣,癩蛤蟆戴草帽似的站了起來,舉杯敬酒,各位舉人老爺,小人不才,也不會說個人話。不說不行啊,老丈眼子不讓。這下惹得舉人老爺們哄堂唏噓恥笑。財主趕緊拽拽傻姑爺,壓著嗓子說,叫嶽父。傻姑爺問,啥玩兒經?嶽父?尻!小老樣兒,還、還、還兩名呢。”
“哈哈……”
“哈哈,老爺子,太風趣,太逗樂子了。”
“老爺子,真招笑!”
“我爹這是咋啦,越老越還陽了?往程可不這樣,整天價怵怵個臉子,沒個笑模樣。自打千金撒盡,胡子大搬家,空殼的財主,還倒一身輕了?人要不斂財,反到豁達開朗了。” 小魚兒捏掐著,按摩薑板牙的兩肩,柔情地說。
“你爹呀,才活個明白。錢財這個東西,乃身外之物,生帶不來,死帶不去,我是淡泊了些。老程不有那麼句話嗎,有啥別有病,缺啥別缺錢。我看呐,錢這玩意兒你缺了真不行?我兜裏要沒兩子兒,誰認我大貴姓啊?我長這熊德行,呲呲兩個大板牙,大洗衣板兒的傻個頭,臉又千皺紋百褶子的,誰稀窂勒你呀?我要像大街上那老叫花子,別說你們了,就我姑娘都瞧不起我,唏,你們還真別笑?咱那圩子老薑頭,頭些日子,全家餓的實在沒轍了,上他姑娘家,求他姑娘姑爺幫扶幫扶。他姑娘家挺殷實的,小日子過的成的抖噓了?哎你還別說,愣是叫他姑娘拿燒火棍兒給打出來了。你說這樣的姑娘養她幹啥,還不如當初剁巴剁巴墊豬圈了,省得過後惹你生氣?那老薑頭,我串換他點兒糧食,他那個感恩戴德呀,磕頭作揖的,就差管我叫祖宗啦!嗨,人窮誌短,馬瘦毛長,缺錢還真的不行?再說了,錢多了也是禍害,眼大招風。二掌櫃你知道,那曲老三,家裏外頭,這麼多少年了,也算有交情。可他兔子大翻臉,把我禿嚕個精光,還害我進了牢獄。嗯我要不耍個小心眼兒,這項上人頭,就得搬家,兩個呲呲的大板牙,就得啃棺材板了。我為啥串換糧啊?一呢,咱不缺德。高價賣出去不行啊?二呀,咱得積點兒德。誰也都有個心,那叫救人一命啊?三吧,咱不能傾家蕩產救活別人,急功近利的事兒咱又不做,不虧本就行了。咱這一作,連牛家圩子的牛四斤都上鉤了,把多年的老底都拿出來串換了。那牛四斤勾嘎不舍的,摳的邪唬!土狗子,是有這麼回事兒吧?” 土狗子說:“是。我家還串換他家五石呢。一色的穀子,磨出的小米就是有點兒捂巴味,還行,多投兩遍,一點兒味也沒有了。再逮些野雞熏幾窩兔子,打幾隻麅子啥大牲口,靠到開春就好了。” 薑板牙又問:“咱附近那幾個圩子沒有上街買糧的吧?” 土撥鼠說:“沒看著。你們那噶達,財主都像老爺子你似的,吃不上飯的,都串換到糧食了。” 薑板牙得意洋洋地捋著胡子,眯著眼,嗬嗬兩聲,“還沒悟出點兒啥,二掌櫃……,大眼兒瞅小眼兒,小眼兒幹瞪眼兒。德兒,老丈眼子不用像教傻姑爺那麼教你吧,我也弄個兩名啊?哈哈,我隻管打雞蛋,攪和的事兒,二掌櫃手拿把掐。甩雞蛋,你們這幫小子,個個賽過豬八戒甩袖子,孫猴子搧扇子?這樣的話,用不了到春兒,熱乎乎的甩袖湯就到嘴了。” 二掌櫃也被薑板牙的話搖晃迷糊了,蠍拉虎子撞牆,沒找到門,“老兄,你這噴火冒煙的……,拿、拿母豬當貂嬋啦,你倒說個大概齊呀?俺這豬頭狗腦的,猜不出你土裏埋的啥金豆?” 薑板牙站起身,瞅了眼吉德,“悟!癤子總要出頭,胎兒總要降生,我是隻開藥方,不抓藥的。擠不出膿,生不下孩子,再找我這郎中。我是嶽父,不能摻和太多,要不也成了那個老丈眼子了嗎?守著駱駝還說驢?拔鵝毛,還逮叫大雁不出聲,憋氣憋得天鵝心甘情願。” 小魚兒撅撅個小嘴兒,嘟嘟囔囔埋怨薑板牙,“爹,你也真是的。嗍啦冰棒似的,吞吞吐吐。你不會像吃糖葫蘆,吃一個酸渣兒是一個酸渣兒,瞅把孩子他爹臉憋得豬肚子似的。爹,你不說我可說了,不就串換糧嘛,有啥賣關子的。” 薑板牙笑指小魚兒,“知我者,我姑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