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碎星星,馬身撕破月光,驏馬的人顛裂腚溝兒佝僂成蛋兒,人脖子和馬脖子緊緊貼粘在一起,風馳電掣的奔向下套子靠江坎兒的魚亮子。
鄧猴子自打聽成士權說,海關署派人調查德增盛‘海漂貨’的事兒後,如坐針氈。傍黑兒,大老婆大傻瓜服侍鄧猴子免強喝了一小碗二米水飯,就仰萎在炕上。麻妞討好的遞上大煙槍,又燒好了大煙泡,剛抽上兩口就把大煙槍摔了,抱著腦瓜子喊:“不抽不抽,再抽腦袋就得搬家?魚皮三啊魚皮三,我****個祖宗!你設計好套驢套讓我鑽,你算把我坑苦了?” 大傻瓜見狀,撇哧拉蒯的從地上撿起大煙槍,沒好氣的埋怨,“你這是抽的哪趕瘋呀你啊?你說摔就摔啊馬糞蛋兒又發燒了,你摔誰呢呀你?你不有能耐嗎,去江北找山貓野獸穿山甲的三兒啊,還怕捂紮不住魚皮三?穿山甲可是吃了你的過水麵條,還不好好謝謝你,弄好嘍還說不準讓你溜溜大醬湯啥的呢?嗯,眼目前兒的二奶奶,和你一腳水裏一腳水外的都弄不回來,你還******啥會長啊,狗屁!馬六子算個啥東西?你還和他哥們呢,吃裏爬外,一肚子的爛腸子,從沒拉過好屎?趁人之危,連朋友老婆都搶占了。魚皮三,那好惹的。明裏暗裏的,連日本人都不怕,你惹活他幹啥?嗟,我這心哪這些年都讓你給扯的七裂八瓣的啦,你別再作出啥事兒來?這個家好不容易囫圇了,你再整出個一差二錯的,那、那我指望誰去呀?那兩個不爭氣的玩意兒,不是哪輩子該他們的,整天價也不著個家,連個人影都摸不著?那小鬼子的屁股是比咱麻妞的臉光溜,還能老啃哧啊?可別讓小鬼子放屁帶砂粒子,也崩成個大麻子……”
“****個媽的你瞎嘚咕啥呀?小鬼子,小鬼子,是你一口一口叫的嗎?你活的膩歪啦?這叫日本人聽見了,咱全家是要掉腦袋的。媽的敗家娘們,我眼目前兒就攤上了刀摁脖子的大事兒,你就別煩我了好不好,我的姑奶奶?” 鄧猴子沒等說完話,就光腳下了地,披上衣服跛個腳就往外走,麻妞瞅了,忙叫大小子孝忠和二小子孝天把鞋給鄧猴子送去,兩個孩子一人拎一隻鞋,攆了出去。
“爺爺,鞋,鞋!”
“啊,還是我的乖孫子疼爺爺呀!”
“爺爺,光個大腳丫子,也不怕玻璃碴子紮了腳?這大黑天兒的,你上哪旮旯去呀?”
“回屋吧,爺爺有火上房的大事兒。”
“爺爺,同學都說你是全鎮最大的大漢奸,爸爸和叔叔是小漢奸,你還用上房救火啊,吆喝一嗓子不得了?”
鄧猴子氣得鼻子一歪,罵了句“傻玩意兒”,就撅達個瘸腿,上馬棚拽過馬牽出門外,幾個看家護院的自治團團丁和棒子隊隊員圍了過來等待吩咐,鄧猴子嗯了一聲,叫過譚蛋兒和胡來咕囔一會兒,就騎上馬順南北大道向北跑下去了。
鄧猴子出了北城門,奔城外北大道到了江邊,順江坎子挨個漁亮子打聽曲老三的下落,沒有一個人肯告訴他曲老三到底在哪旮兒藏身。可有一樣,鄧猴子每過一個漁亮子,就有一束火把亮一下就掐滅了。鄧猴子心裏窩著一股火,直往下壓了又壓,就擱嗓子眼兒火燒火燎的。
下套子是出了名的三江沼澤濕地,連連成片方圓千百平方裏,參差高矮的塔塔墩兒下麵,有沒腿肚子深,汪汪的清水繞著。鄧猴子不識路摸個瞎黑,又沒驏過馬,一路顛得嗓眼兒穿火,屁股徠得火辣辣的疼痛。
“站住!”
隨著喊聲,從江坎兒的草叢裏,躥出兩個人影,嚇得馬噅噅的一豎前蹄兒,鄧猴子滾下馬耩(jiǎng)在塔塔墩兒上,“哎喲哎喲”的胡亂瞎罵人。魯大虎扯住馬轡頭,兜轉過馬身,大著嗓門兒喊:“起來!老‘空子’膽兒不小啊,敢擅自撞山門,你是誰呀?” 鄧猴子蘸(zàn)了一身水的爬起來,擺著哆嗦的雙手,“我是鎮上的老鄧,找你們大當家的有急事兒,請兄弟通稟一下。” 站在草叢中一動不動的曲老三,走向鄧猴子,“哈哈,哪個扛捅的騷娘們褲襠破了,捅出個鐵杆兒漢奸來!惡貫滿盈,十惡不赦,我不找你,你自個兒倒送上門來了還?嗯哈你來自首的吧,那我倒可從輕發落你?” 鄧猴子一聽是曲老三的聲音,忙迭迭的拔腿走出泥水窪,“大當家的,大當家的急死我了,快想想主意救救我吧!一口煙一條命,我是大眼蛤蟆跳湯鍋,知是水不知燙啊?這回日本人可是下了大笊籬了,我想跑也拖不了幹係了呀?” 曲老三不慌不忙地問:“狗翻臉了?日本人不是你爹嗎,打兩巴掌就打兩巴掌唄,有啥膽戰心驚的。世上哪有老子不打兒子的。再說了,你腳上的泡,是你自個兒走的。你連孫子的大號都改了,叫啥孝忠、孝天,這不明擺著孝忠天皇嗎?你死心塌地為日本人賣命,坑害黎民百姓,挑唆商家關係,製造內訌,勾結鬼子誣陷忠良殘害無辜,我還救你,不宰了你就算便宜你了?我問你,開小飯館的狗四是不是你杵咕小鬼子,以反滿抗日罪名抓到興山煤礦挖煤的。在礦上,你又顧凶砸死狗四。你不僅搶占人家狗四的飯館,還霸占了狗四的小媳婦?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