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湯子啦!香噴噴熱騰騰的,關你吃這碗想那碗。” 虎頭娘嘴上吆喝著,端滿滿一瓦盆湯子進了屋,大梅子趕緊接過來,放在柳月娥撈過來的炕桌上,又去外屋繃來一大摞子二大碗和一大把筷子,放在炕沿裏的炕桌上,拿勺子邊往碗裏盛湯子邊禮讓的說:“來吧,別客氣,都吃點兒,大長的夜黑頭子。這湯子可是俺娘跟此地人學的拿手好戲,比此地人做的還正宗。” 大丫兒說:“老話說的好,有福不用忙,無福跑斷腸,好香的糗米湯子啊,我的饞蟲都出來了。”柳月娥說瞅你那饞樣兒,邊讓人參果和大丫兒上炕,“孩子們呢,叫來一堆兒吃呀?” 虎頭娘喜滋滋的說:“你們吃吧!孩崽子早在那屋堵上了嘴,要不還不把桌子掀上天哪!俺得過去看著點兒,離眼兒就作禍。俺那兒媳婦哪中都好,就是太不拿事兒?三兒,跟姥姥去那屋吃去,這鬧哄哄的。走啊,這孩子,盡知趕濫?” 虎頭娘拽過三小子往外走,“你們吃,趁熱乎。大姑爺,你可多吃點兒呀啊,淌那老些血,不補補哪中?大梅子好好伺候著啊,大姑奶奶和兩位姑奶奶都是咱請也請不來的稀客,這些年都沒端過咱家的飯碗,這可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不夠,大鍋裏還有,關你們夠?” 大梅子應承的念叨,“知道了娘。人到歲數就是嘴碎叨,磨豆腐似的。” 大丫兒吸溜一口湯子說:“人老都這樣。秤杆離不開秤砣,老頭兒離不開老婆,魚鷹爺爺倆老公母湊到一堆兒,就亂掐瞎嗆咕。蛤蟆上鍋台,誰也不裝熊,還鼓氣兒?魚鷹奶奶那嘴就跟漏粉條的漏勺,絲絲掛掛的,扯起個事兒來呀,顛倒個的得翻騰好幾天?魚鷹爺爺更有意思,說話那才有勁呢。一遇上魚鷹奶奶絮棉花,他就拿榔頭的話,一榔頭醢死。再不就像拿紇囊攮灶坑似的,一下子齉死。你說也怪,魚鷹奶奶她還就愛吃魚鷹爺爺他這一口,一下就癟嘟沒氣兒了,翻上白眼兒了。” 人參果先笑得是湯漏稀噴,哢喉嗆咳,哎喲嗨喲的,有點兒意思。大梅子端個碗,撒撒咧咧地說:“這倆老公母真夠逗的,倒省著絆嘴啦啊!這就跟卣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這是絕配的一對老佳人兒。隻可惜,相處的太晚了,不能生個一男半女的。” 彪九吃湯子吃得汗巴流水,聽大梅子後麵說的話,不合情理,“屋裏的,你說那玩意兒我就不願聽,他倆到一塊堆兒都多大歲數了,那要是能生出孩子來那不成了老妖精了?” 大梅子咕囔,“多暫說話也尿不到一個壺裏?眼不見心不煩,你們吃,我去拿鹹菜。” 人參果沒聽出嘎咕話裏的刺兒,咬殼子的說:“尿尿尿到一個壺就行唄!說話那玩意兒這耳聽那耳冒,還當耳環那麼金貴呀,耳旁風嘛!”
柳月娥聽出彪九倆口子話不投機,有點兒雞糞味,忙岔開話說:“師哥,我記得咱們山裏打獵前,都是要祭拜山神爺的。整些好嚼裹好酒,拈香磕頭,還要叨咕些拜年嗑,簡單得多。人參果,咱小時晚看鄂倫春韃靼打獵前祭拜山神‘白那查’,那可繁雜熱鬧得多了。事先在樹上削平樹皮,畫好人的臉形,鼻、眼、嘴栩栩如生。然後擺上供品,也是拈香把酒灑在地上,薩滿大神腰係銅鈴,手握銅圈,戴上可怕的麵具,在銅鏡前張牙舞爪,嘴裏咕囔些咱也聽不懂的話。我看他們熟皮子的手藝活還是挺絕的。把獸肝搗碎塗抹在皮上,拿個像擀麵杖的圓棒搓擀,反反複複的整好多遍,再晾曬拍打。那叫抻皮子吧,就像擀春餅似的,把皮子整得軟軟的。” 人參果搭話說:“我最膈應他們熟皮子了,血呼拉腥哄哄的,招那大綠豆蠅子,別說了,我一想這湯子就白吃了?哎,他們娘們做針線活兒挺有意思,頂針兒戴在食指上。我也試過,不習慣?” 柳月娥談興很濃的說:“他們用樺樹皮做的物件可挺好的。尤其是那些小飾品啥的可好玩兒了,我裝紐扣摁扣啥的盒子,還是她們送給我的呢。” 人參果接住柳月娥的話茬兒說:“這幾家人,早回挨大興安嶺的草原了。聽說是和蒙古韃靼打仇家,才跑到咱那噶達躲風口的。我可煩惡他們身上那股膻臭味了,打著啥山牲口,開膛破肚,掏出那血拉拉的肝兒就造,就跟吃死孩子似的。” 柳月娥製止的說:“媽呀可別說了?你咋的犯啥病了,咋淨說那些埋汰拉瞎的話呢,怪膈應人的。”
大家夥嘮著嗑兒,也就吃完了飯。吃得是盆底朝天碗見底,大梅子連碗帶筷子劃拉到瓦盆裏端出去。
大丫兒下炕穿鞋,呼拉想起一件事兒,“哎壞了,管顧高興嘮嗑了?師哥你向警察署報案沒有?” 彪九捋著叫汗水浸濕的頭發,奇怪地問:“報案?報啥案哪?又不是真胡子搶去了,警察管你那事兒,拉倒吧!” 人參果也幫狗吃食的說:“是啊?那幫狗一見胡子就像耗子見貓似的,早躲的遠遠的了?跟老百姓嗎,吹胡子瞪眼的。再說了,咱明知咋回事兒,還去報案,那不是自投羅網,不打自招嗎?” 大丫兒說:“這不這麼回事兒嗎,咱得拿不是當理說,不能讓小日本抓住咱的把柄,先入為主,以防萬一。這樣就不會引起小日本的懷疑,既使懷疑咱也有話說呀?你知日本人密探有多少,到處都有他們的眼睛。既使是鄧猴子暗中勾結穿山甲幹的,動槍動炮的,也瞞不住日本人?過五過六的,要找碴兒,咱報了案,說明咱們光明正大,沒有見不得人的事兒,調查下來,破不了案,不還有警察搪著呢嗎?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柳月娥也覺得大丫兒說得對,附合說:“師哥,報案也沒啥,貨確實劫了,你也讓槍子兒打傷了,這不是人證物證嗎,咱又沒報假案?這裏的事兒有誰知道咋回事兒呀?你是受傷了,他叔哥,這才讓大丫兒妹子把這事兒挑明了?這之前,咱們也就是瞎慮慮,你知還是我知,不是還裝在葫蘆裏嗎?就你師弟和他叔哥倆人兒,最明白。鄧猴子隻是想禍害咱們,心裏不忿,老有疙瘩,那邊得著便宜,這邊還賣奉你?穿山甲要打劫成了,他白撿那麼多貨,還不得謝鄧猴子啊? 那鄧猴子陰謀就得逞了。這叫吃你的,賣你的,喂不熟的狗,兩頭不得罪,中間做好人。這回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鄧猴子他能消停啊?他被人掐著脖子被利用,攤小利遭大罪,就和咱沒啥過節,擱你,你心裏能平衡啊?我想防止別人在這事兒上做手腳,求人不如求己,還是報案對,順理成章。你不敢報案,心裏才有鬼呢?這叫以疑製疑,把水攪渾,迷糊視聽,保全咱自己個兒。” 彪九還是強著說:“誰去呀,我是不去?瞅那些王八玩意兒臉子呢,沒個好揍?” 柳月娥說:“這倒也是,得找個帖妥人。這都快三更天了,上哪找那人去呢?白金!人奸嘴巧又圓滑,靠得住。就住在咱家後院,我去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