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娥驏騎大棗紅馬,踐踏著雪地裏的碎瓊亂玉,迎著烈烈刺骨打穴迤邐的寒風,馳向地處鎮內東北角兒的老山炮燒鍋。柳月娥兩腿緊夾馬肚子,還是顛得胯骨襠一裂一裂的疼痛。彪九和草爬子幾個炮手,也驏騎馬急馳緊追其後,“師妹!師妹!慢點兒,黑瞎的,借點燈影,別跑毛了馬?夾緊腿骨,別驏嘍!” 彪九心懸著,緊抽兩鞭子馬後鞧,嘴上嘟嚷:“嗨,還那性子?平常瞅著蔫嘎的挺懂禮數似的,一上勁兒,還是壓不住火?棉裏藏針,拔尖兒就帶血筋兒。” 彪九靠上柳月娥,提醒的“跟我來,向裏拐”,就一帶裏邊的韁繩, 柳月娥“哎”的答應,跟著彪九加了一鞭。
“你咋那麼大火,多冒失?”
“發火?你沒看你師弟那樣兒,多氣人?”
“他咋啦?我瞅挺理智的。”
“理智?黑瞎子把咱窩都占了,你不心疼啊?你瞅他縮脖兒雞似的,不知咋的犯啥病了?”
“哼!他有病,我看你才病了呢?女主內,男主外,你管大老爺們事兒幹啥?他心裏沒有一定之規,能那麼消停?他學得老練多了,再不是說你那會兒的毛頭小子了,有尖兒不露,暗操殺魔刀,太城府了,多像大舅啊,一個模子刻的……”
“轟!轟!”
“籲!勒韁繩!籲籲!……燒鍋炸了?炸了!”
彪九一扽韁繩,青瓷馬豎起前蹄,“噅噅”嘶鳴,於菟反剪的打了兩個磨磨。柳月娥的大棗紅馬驚攛兒了,直向老山炮燒鍋大門前映紅的兩棵老朽榆樹奔去。
隨著轟響火光衝天,燃著的酒糟崩得紛紛揚揚灑落滿天滿地,老朽榆樹枝兒也開滿了銀花。
“扽緊韁繩月娥!別撞榆樹,往裏兜。哎呀……”彪九放馬加鞭呼喊衝上去。
“二少奶奶!摟韁繩……”幾個炮手傻眼的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大棗紅馬撞向老朽柳樹那千鈞一發當口,從老朽榆樹下神速的躥出一個破衣摟餿的白胡跌歇的幹巴糟老頭兒。隻見他一個箭步躍起高揚顯露骨瘦如柴的胳膊,一把拽住馬的轡頭。馬一驚,“噅噅”的揚起前蹄,拎起幹巴老頭兒吊在半空兒打悠悠。馬蹄落地一沁頭又一仰脖兒,想甩掉幹巴糟老頭兒。幹巴糟老頭兒死死的抓住轡頭不放,大棗紅馬淋搭幾下子頭,看甩不掉幹巴糟老頭兒,就低頭打著響鼻兒,卑服了。
“老花子!老花子!嘿,瞅不出來哈,幹巴猴兒戲大棗紅馬,玩兒的漂亮!”草爬子幾個炮手吵嚷著。
“哎呀我的媽呀!” 柳月娥出溜下大棗紅馬,堆在雪地上。彪九跳下青瓷馬攙扶起柳月娥,“多玄哪月娥!”
“拿錢!一塊大洋。” 老花子的大孫子,伸出起皴的埋汰手,可憐巴巴的瞪著瘤瘤的大眼睛,乞求著柳月娥。
“錢?”驚魂未定的柳月娥又是一個詫異,旋而一笑問:“酬金!一塊錢,不貪哪!”
“爺爺說,吃趕腳這一行,不能幹白手的活兒,都要討個吉利錢兒。這樣誰也不欠誰,兩清。” 老花子的大孫子嘎嘎地說。
柳月娥傻眼的瞅瞅彪九,挓挓手說:“師哥,你帶錢了嗎?” 彪九掏遍身上所有的兜兒,攤攤手,“一個大子兒也沒帶,該著吧?” 柳月娥“那不好”的說,伸手摘下猱頭帽子,拽下簪子,遞給老花子的大孫子,“拿去,乖孩子!” 柳月娥掉下一縷青絲隨風吹打在彪九的臉上,彪九覺得癢癢的,忙說:“妹子,帶上帽子,看著涼?” 柳月娥領情的對彪九抿下嘴,“哎,師哥,燒鍋炸了!事兒咋這麼湊巧?老山炮剛賣了,燒鍋咋就炸啦?” 彪九哼聲說:“我也覺得很蹊蹺?” 柳月娥急匆匆走到老花子跟前兒,“老爺子,謝謝你啊!我想問一下,你知道這燒鍋咋就爆炸了呢?” 老花子愣眉愣眼的瞅著柳月娥問:“你是誰呀?我又不認待你,憑啥告訴你呀啊?” 大孫子拽拽老花子破衣角,仰起魂兒畫兒的臉盤,遞過簪子對老花子說:“爺爺!大姐姐給的工錢。” 老花子瞅瞅,“這個……小姐……”彪九在旁說:“她是德增盛吉老大的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