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操他娘的,這人又弄哪去了這是?打得這樣慘,一攤攤的血。”吉增急暴如獸的狂叫,“老大你在哪呀俺的好大哥?俺非得活吞了瞪眼完的肉,活剝了大麻子們的皮。血債!血債!”吉星比吉增老成,從吉增手裏拿過鬆樹明子,仔細照看地上的血,又拿手指甲摳一下,碾了碾,又放在鼻子聞了聞,“血腥味很重,也很粘稠,不會超過半個時辰。老二,你看這還有血滴,走!咱順著血滴找,興許還有希望的線索?”吉增義憤填膺的發狠跺著腳,“大雪都蓋上了,還找個屁呀?俺去美人寨,先斬了大麻子那幾個驢麻子,再把瞪眼完弄死,雪恨報仇再說?你找吧!”吉星生拉硬拽的拽住穿猴的吉增,“耐下性子,橫踢馬槽咋行?雪蓋住了,還不有踩過的腳窩兒,打獵碼蹤唄?”吉增壓住心頭的怒火,霏霏的跟在吉星挲摸腳窩兒,兩溜趟踩的腳窩兒向大雪堆延伸,到了大雪窪一個人形的窩印又趟溜出一溜人爬的溝壑,還有浸紅的血痕。吉增驚叫:“大哥!這人形窩印是老大的,你看這身長,雪上還有一攤血。他活著,快順爬的溝痕找!”一百多尺外,沒有了溝痕,一個人形的雪丘凸顯在吉增跟吉星眼前,“老大!”吉增餓狼般撲過去噗拉開覆雪,熟悉的光板羊皮大氅,哭喊的叫嚷:“老大!是老大。”吉增插進兩手到吉德的身底,小心翼翼托起露著半拉膀子已僵硬的吉德。吉星扳側吉德的頭,拿手在吉德鼻子上試試,“還有熱乎氣兒。老二你就手托起俺背上,別撅著,都硬了?”吉星蹲趴在雪地上把吉德剛上肩,吉增聽見有“嘎吱嘎吱”雜亂的腳踩雪聲,“大哥,你快先走,有‘別梁子’的,俺對付他們。”說著話,幾個黑影就到了眼前,“大哥,快跑!爺爺開開葷,驢馬濫來吧!”一個掃襠腿就撂倒了兩個,緊接著一個旱地拔蔥,空翻又踢倒一個,刹那間,也沒容來人吭聲,趴在地上的七龍喊:“二叔!二叔!俺是七龍。”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被大雪黑夜蒙騙了。兵合一處,將打一家。誰也沒再說啥,奔大門就攆吉星去了。一路上,八個人輪流背著吉德跑。七龍人還小,背不了老爹,卻多個心眼兒,說聲俺找華一絕去,人就扳了道岔,拐向另條街。
這七龍他哥幾個咋找到這的呢,那得感謝一直盯著瞪眼完的原崔鎮長的書吏水蛇腰。瞪眼完搖身一變的出現,他心裏就打撥浪鼓。日偽那會兒,他風言風語聽說過,瞪眼完和瞪眼瞎到過日本,說是遊玩。可他心裏老畫魂,不信。他如今是日偽時期留用人員,在鎮府上打雜,眼睛可沒忘了盯著瞪眼完。這下黑晌,瞪眼完回到他的隊部,一臉的不高興,陰個臉,叫他打水洗臉,他打了水,一看瞪眼完一手的血漬,就問哪整的血呀?瞪眼完沒好氣地說殺豬啦!他也不敢再問了,就出去了。這時電話鈴響了,瞪眼完接電話嗯嗯的,挺服從的樣子,可有一句話,叫他嚇了一大跳,‘吉老大叫我偷偷關在油坊裏了,我弄起死他!……人可靠,是我的幾個舅子,放心吧!’他等瞪眼完磨嘰完了出去,才來吉家報信。
吉家後院大門門扇被雪漂得瓷實的的推不開,幾個大小夥子拿手扒開雪,又猛一推,開了一扇門。五龍把吉德背到西屋,吉星沒叫放到火炕上,凍僵的人一見熱就緩不過來了,小魚兒從被垛扯下兩床棉被鋪在地上,吉增揭掉吉德身上裹著的羊皮大氅,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嚇的傻了眼,呆住了。三顆係著紅布啷當血漬斑斑大洋釘子,赫然樹樹插插關進吉德寬厚的滿是血漬的後背上,就如釘在棺材蓋上的壽釘。吉星叫眼前一幕,唬得愣怔怔沒了神兒,小魚兒心驚得情不自禁咬著手指尖兒滲出血都沒有感覺,杜鵑花“哇”的驚叫一聲緊緊抱住蠟花淚就下來,吉增“俺的娘喲”伸手就要拔釘子,吉星急速伸手拽住吉增伸出的手,大喊:“別拔?就這樣背朝上趴著。女眷躲開,快扒掉褲子,拿雪來。”幾瓷盆子按實的雪端了進來,吉星吩咐,“釘子先不用管它,華一絕來了再說,還不至於要命?凍僵不緩過來,那才要命呢?快搓手腳、大腿、上身,全拿雪搓。”
大夥兒輪流搓著吉德的肌膚,漸漸發紅,手腳軟了許多,有了暖和氣兒。吉增和吉盛倆輪流搓著吉德的臉頰,吉盛偷眼瞅了幾眼吉德背上的大洋釘子,哭著罵著,“王八犢子,蠍子心,太黑了!這下手,也太狠了?大哥,你可要活過來呀,咱娘不能沒有你?你要有……”吉增臉繃的緊緊的,死著眼,盯下吉盛,打斷吉盛要說的話,“別哭唧唧的瞎沁,……啊,快看!老大嘴角淌血了,緩、緩過來了!嘴唇在動,……眼、眼皮,眼皮也動了,……”
“啊……哎嗯、哎嗯……”
“醒了!醒了!大哥醒啦!” 吉盛驚喜的喊。
小魚兒扒在裏屋門上聽見吉盛的驚叫,拉門就闖進來坐地,貼在吉德臉哭喊:“他爹!他爹!我是小魚兒。”吉德梗梗脖子痛苦的咧著嘴想抬起頭來,含糊不清斷斷續續的說:“削[小]……於[魚]……兒嗎?”小魚兒滴著激動的眼淚不住點頭,“嗯呐!我是小魚兒,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