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衝喜房內燭光搖曳。
柳凝露虛弱地半臥在床上,倚著床柱。床前跪坐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童子,一張方正的稚臉上滿是關懷。
“仫兒,娘不行了,有些事兒,不想再瞞著你。”
“不,娘,您不會有事的。”男孩急道。
柳凝露微睜鳳目:“娘現在對你說的話你要好好聽著。”見男孩點頭,她方說道,“娘有一青梅竹馬的朋友,姓花,名道。當年我迫於父母之命從金陵下嫁左家,他竟也悄悄跟隨而來,在左家埋名做了一個家傭……娘親和他……可是我生下你不久後他便病故了……”她閉目回憶著往日的酸甜,哽咽道:“娘拋不下你,也對不起左家……後來替他生了筱溪,就當是報答吧。”
她自懷中取出一塊漢玉,遞了過去:“這,這是他的信物。”
男孩伸手接了,見玉佩下麵刻著一條飛舞的麒麟,後麵是三個篆書:“金陵•花”。他怔怔說道:“娘,孩兒不懂您的話。”
“孩子,”柳凝露用力抬起頭來:“你的生身爹爹姓花不姓左!”
“啊?!”男孩手一顫,玉佩跌在衣襟上:“您,您說什麼?!”
柳凝露頷首:“你爹爹的遺骨,葬在後山一棵大鬆樹下,樹上刻有一朵木棉花……你長大後,想辦法讓娘與你爹爹合葬在一起!”
“娘,我、我……”
“仫兒,娘知道你還小,接受不了這許多事,但,”她略一頓,留下兩行清淚:“娘等不及了,這是娘的遺願。”
“娘!”
“你的身世自己知道便可,記住切切不可與旁人說起。以後娘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你的妹妹。”
“我,我不知道!”男孩彷徨道。
柳凝露歎了一口氣,隨又正色道:“仫兒,把玉佩撿起來放在懷中,這是你爹爹的遺物,一定要收好!”
男孩忙衣言收好了。
“娘唯一的心願,就是和你爹合葬。你若有良心時,肯承認他,又孝順娘,你就去辦……反之,你亦自便。”她婆娑道。
“我,我認……”男孩悲道:“我定會讓您和爹爹合葬的。”
“好,好孩兒!”柳凝露微笑著,閉上了又眼。
她的手無力地垂下,男孩悲愴哭喊:“娘,娘!您別睡,快睜開眼……”
門外突然人聲嘩然,嗚嗚聲一遍……
左櫻仫晃忽間從床上坐起,用手揉了揉前額:隻是午睡片,怎地卻又作起這夢來?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十年,剛好十年。他已長成一個二十二歲的翩翩少年。.母親的遺願也已經達成,是六月初十。對,正是兩年前的今天,他完成了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連他自己也想不到他真能堅持這麼久,不要堅持到什麼時候?還是讓它永遠成為秘密?他還沒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現在也不是時候,因為外麵大院傳來雜亂的聲音,人們在勿忙的奔跑著。
什麼人敢在他的東院如此放肆?!
左櫻仫起身穿上了長衫,向門外走去。
門外一眉青目秀的小廝垂手而立,見了他忙道:“三爺,您醒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左櫻仫皺眉問。
小廝阿姚答道:“是五姑娘在池塘邊暈倒了,下人沒扶好,掉了下池塘裏。”
“又暈?”這妹妹從小身子一向很好,隻是這幾年不知為何,大病小病間接不斷。他聽罷,抬腿往屋外走去。
原來左府坐北向南,除了中有大院東西廂房外內又設東、北、西三個跨院。左京,他現在已是五個孩子的爹了,自居正屋;他娶有一妻三妾,除剛進門的小妾左夏氏外,其餘人都已辭世。正房一子一女居東跨院,二房獨子居西院,三房一子一女居北院。
居東院的是左京的正房妻子柳凝露所出的三兒子左櫻仫和五女兒左筱溪。
東院另一屋內擠滿了人。
唇白如紙的五姑娘左筱溪此刻正躺在床上。
“你覺得好點了嗎?”一個與她長得極相似的女子關切問道。
“嗯!”她使勁點頭,對姐姐左依美笑了笑。
“好好休息,啊。”左京溺愛道。
“怎地老是暈呀?!”左三爺的聲音由遠而近。他的性格別說是家中人,連高牆外麵都敬而遠之:“沒事幹嘛亂跑?!”
“她不過是在家中散散步而已。”長子左健義道。
櫻仫哼了一聲,推開圍在床前的眾人。
二子左俊彥忙讓到一旁。櫻仫連年長四歲的大哥都不放在眼裏,更別說這比他早生六個月的“哥”了!左俊彥乃偏房所生,又非長子,在左京心中毫無地位,於是形成了他的沉默寡言。
“我們還是不要在這打擾五妹休息了。”健義招呼眾人道。
“沒事多在房裏呆著,老是到處亂竄,看了礙眼!”櫻仫又道。
“嗯,是。”筱溪忙答應。
“好了,都出去吧。”左京亦道。
“你得好好照顧姑娘!”櫻仫對筱溪的近身丫環阿寺交待完,領先走了出去。
眾人相續離去,不再擠在屋裏。直待眾人離去,左依美仍臉帶憂色對妹子道:“你真的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