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一根金色羽毛 (1)(1 / 3)

迷失在那個陌生的,陌生的異鄉事情總是這樣:深陷煩惱的眾生往往彙聚成絕佳的群體。

金番劇院外,150個女孩排隊走在人行道上。她們湧入大街,衝向拐角,莉蓮·利波就在其中。在這個國家度過的最初35天裏,她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從藍色絲綢花中扯出縫線,直到手指被染成藍色。此刻她在想這地方好似女孩遍布的愛利斯島1,女孩們美國式打扮,嚼著口香糖,高跟鞋不斷點踏著開裂破損的路麵,稚嫩單純的她們頭上梳著辮子,披著帶流蘇的棕色圍巾。整條街道宛如她故鄉的集市,隻是被放大了百萬倍。

彈奏豎琴的男孩兒;抱著手風琴的男人和他身旁又醜又髒讓人心寒的小動物;身後捆著籃子兜售草編掃帚的女人,那籃子突兀在她腦後就像一把巨大的扇子;放聲歌唱的有色種男人,身著粉色套裝,黑鞋外麵套著粉色鞋套;那些神情疲憊的女人讓莉蓮覺得似曾相識,仿佛在圖羅夫見到過,她們對著歌聲或那個歌者展露出笑容。有些女孩手中握著煙花棒,紅色的花火縈繞在彼此腰際。一個編著黑辮子的高個兒女孩正敲著手鼓。幾個美國式打扮的女孩在角落裏燃起篝火,把馬鈴薯捅進去又弄出來。還有兩個年紀稍長的女人,正拖著和她們一樣黑眼睛、麵色蒼白的孩子。不該這樣的,莉蓮心想,她們應該托鄰居照看孩子才是。或者在這個時候幹脆就把孩子丟給蓋拉格酒吧,然後為他們祈福,不過你隻是在沒有孩子的時候才會這樣說吧。從那些女人身邊經過時,莉蓮特意朝孩子們笑了笑,他們身上散發著黴運的氣味。

莉蓮很走運。她父親曾對她說過這話,也對其他人這樣講,那是在她先後兩次跌落普裏皮亞季河卻沒被淹死,患了肺炎卻保住了性命之後。他還說聰明是好事兒莉蓮就很聰明,他說,漂亮的臉蛋兒有用處莉蓮也足夠漂亮,不過走運卻比那兩個加在一起還好。他曾說過希望她一生都走運,而她確是如此,至少在眼下。

他還說,自個兒的命運要自個兒把握,莉蓮這時牽起朱迪斯--她唯一認識的女孩兒--的手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繼續前行。她們互相推攮著湧向目的地--金番劇院的製衣間。她們看到一個深色皮膚的女人正站在幾英寸之外,滿臉憤懣的神色,腦後緊繃繃地打著一個黑色發髻“利特伐克人。”朱迪斯馬上說,她母親就是利特伐克人。

突然,兩個男人出現在她們麵前,即使是最不諳世事的女孩,也頃刻認出他們是芸芸眾生裏的顯赫人物,是來自另一個更亮更美的星球的訪客。魯本·布爾斯坦先生--金番劇院和巴特爾斯通劇院的老板,第二大街劇團的經理,胸膛渾圓結實,穿一件黑絲絨背心,灰白的頭發像貝多芬那樣朝後梳著。他的兒子麥爾·布爾斯坦先生,戲劇界偶像,在《自然之子》一劇中扮演的楊科爾英俊迷人,又充滿悲劇色彩,一個結合了激情與力度的舞者,一個甜蜜柔情的歌手。當他向非猶太人俄國女孩娜塔莎求愛時,觀眾席裏的女人都不禁淚水漣漣,仿佛遭到了丈夫的遺棄;當楊科爾因不願與有孕在身的可憐的娜塔莎結婚,不願過基督徒生活而自殺身亡時,每個人又都為他那淒美的、慘痛的死流下了眼淚,盡管並未感到不幸。麥爾·布爾斯坦比他父親高大些,戴著時髦的黑色淺頂軟呢帽,叼著一支香煙,絲製襯衫外沒穿背心。

兩人從人群中穿行,就像在查看花床的園丁,或是彳亍於集市上的種植園園主。無論那樣子像什麼,莉蓮都不在意。隻要能成為人群中獨一無二的那一個,她就寧願做花朵,做奴隸,做漂亮的點綴或受人蔑視的必需品。

老布爾斯坦先生站在靠近莉蓮的地方向人群講話。他的聲音十分動聽,因而站在近旁的女孩們麵露癡相,有些人還受了那氣勢如雷的聲音的蠱惑,眼眶中充盈著淚水,盡管他隻是在說毛利斯小姐那個利特伐克人將發給她們一塊紙板,而她們每個人需要在上麵寫下,或請別人幫忙寫下自己的名字和技能,接著毛利斯小姐會麵試每一個人,並指定第二天晚上再過來進行下一步麵試的人選。此番話引起一陣低聲議論,即便隻是一晚上的等待也是一種煎熬,莉蓮估計那些黴運纏身的母親和那些貌似從布魯克林步行趕來的女人再也用不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