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澹蕩韶光三月中(1 / 2)

唐朝的各種節令極多。每月初一十五幾乎都有節令。上巳節農曆三月的第一個巳日即三月三日,傳統的上巳節,也是祓禊的日子,也叫春浴日。這是唐朝法定的令節之一。若在長安,由官府撥款,讓百官追賞為樂。

在玉陽山,三月三日則有更重要的祭祀。皆緣由今日是傳說中西王母的壽辰。天宮有名號的諸仙、四處山野的散仙,都在此日趕赴西王母的瑤池集慶。西王母居住在昆侖山上的懸圃裏,是一座名曰閬風的苑中,一共有玉樓九層,左繞瑤池,右環翠水。安康公主在玉陽山顛修建的玉樓,便是引據這些傳說修建的。她雖不敢自比西王母,但是她自詡她的清都觀,重簷疊嶂,簷牙高啄,複道行空,玉樓林立,且她攜眾美貌宮人日日宴樂,享盡世間極樂,卻不亞於瑤池仙境。

永真人以“當年蟠桃會上客”自居,此時恨不得立即飛升去與會,可惜脫不了這身臭皮囊。但他自然是要在三月三大做文章的。

早在半月之前,他便命人將金母殿裝飾一新,命人日日鮮花、香果供奉殷勤。今年命人塑了瑤池金母的五女泥像,擺列在金母殿中共享香火。李商隱抬頭望向那瑤池金母的聖像,隻見她身著素色紗衣,身披五彩祥雲紋霞帔。鳳冠罩頂,滿頭點翠,甚是雍容華貴,凝重端莊。

身邊侍立的五女,紅妝的華林體態修長,麵容端肅,橙色宮衣的媚蘭眼波流轉,顧盼生姿,青娥身披水綠褙子,裏麵的群青色抹胸下麵是百褶裙,如同一池春水,秀色蕩漾。瑤姬手持玉如意,麵含微笑。玉卮為幼女,身著紫衣,塑造的麵容極美。一雙秀目含情,唇若櫻桃,臉若飛霞。

李商隱愣愣得看著玉厄,隻見她紫衣隨風飄飄若舉,仿佛活了過來。那泥像突然說了句:“呆子,你愣愣的看著什麼呢?”

李商隱大驚失色,忙跪下,慌亂磕頭道:“弟子瞻仰聖像,被仙子的端莊肅麗所折服,是以多看了幾眼,並非有意唐突!”

“咯咯咯!”傳來一陣笑聲,隻見文夕的身影從泥塑後麵閃出,正笑得捂著肚子,花枝亂顫。

李商隱一窘,忙起身,拍了拍裙裾。半晌,文夕強忍了笑顏,打趣道:“登徒子,你要效仿商紂王為女媧題詞麼?可惜玉厄仙子不能派個狐狸精來迷了你去。”說罷忍不住又是一迭笑聲。

李商隱見她雙頰緋紅,一雙秀眼咪得彎彎的,又羞又愧的低下頭。

“不知姑娘來此有何貴幹?”李商隱做了個揖,問道。

文夕拿絹子掩住嘴,道:“我聽聞永真人新命人塑了幾個女像,據說極為鍾靈毓秀,宛若真人。所以我才趁著沒到上巳節便來瞻仰。沒想到這塑像到沒看出所以然,倒看到你在這裏犯傻充愣,看來這宛若真人一說,可不是瞎編亂造。”說著禁不住莞爾。

李商隱歎了口氣道:“我說這塑像怎麼如此眼熟,正想著好似文夕姑娘的樣子。正出聲著,你就躲在塑像後麵突然發話,把我嚇了一跳。”

文夕見他說的誠懇,卻不免有些羞赧:“打住!每次聽你說話,怎麼總是讓人有些----有些不堪入耳!”

李商隱一聽,忙作揖道:“看我,又渾說。這些話當是藏在心裏,也不該說出來。”

文夕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便好!”

李商隱問道:“今日冷清,若到了上巳節,永真人命人為王母祝壽,到時張燈結彩,把酒助興,那才熱鬧,妹妹今天來的太早了。”

文夕含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隻是上巳節陛下要在曲江設宴,我要隨公主入朝朝賀的。”李商隱一聽,心中隱隱的有些失望。文夕見他麵帶失望,便道:“你可知道這西王母的來曆?”李商隱笑道:“願聞其詳!”文夕笑道:“《道藏三洞經》記載:‘西王母者,太陰之元氣也,姓自然,字君思,下治昆侖,上治北鬥。’她所居瑤台聖境‘昆侖玄圃,閬風之苑,有金城千重,玉樓十二,瓊華之闕,光碧之堂,九層玄台,紫翠丹房,左帶瑤池,右環翠水。其山之下,弱水九重,洪濤萬丈,非飆車羽輪不可到也。所謂玉闕九天,綠台承霄,青琳之字,朱紫之房,連琳彩帳,明月四朗,戴華勝佩靈章,左侍仙女,右侍羽童,寶蓋踏映,羽旆蔭庭。’”

李商隱讚道:“如此西方勝境,真乃羨煞凡人也。”

文夕笑道:“太史公曾言,周穆王十七年遊獵曾遇王母,說她是西方國君。況且本朝的玄奘法師,也說西方有女兒國,想必真有其人也未可得知。”

李商隱見她侃侃而談,引經據典,更是平生了一絲敬意:“文夕姑娘卻也通讀道典,我不及你。”

文夕撲哧一笑,伸出一隻玉蔥般的手指,指著他道:“你當我這個女冠,是白當的?這些道教典籍,當然也是習了一些。況且咱們玉陽山,與西王母淵源極深,咱們山下的潸溪,據傳便是西王母五女玉厄思凡之淚所化,所以這潸溪的水泡出的茶,品起來甘泉清香,細品之處,卻也有一絲苦澀。”說著似乎是起了心事,愣愣的看著玉厄的塑像,自言自語道:“想這九天仙女,在那無憂無垢之處,享盡極樂,卻也免不了豔羨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皆因天上沒有人間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