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這流光飛逝,轉瞬間便到了八月中。八月正在秋季的第二個月上,名曰“仲秋”,八月十五正在仲秋的中心上,所以名曰中秋節。此時正是穀物成熟,天下豐收,庶民同樂之時,自周代便有“秋暮夕月”之習俗。
拜月迎寒、歡聚團圓,自本朝開國以來便被定為法定節令。
李商隱倒是得了一個機遇進宮。
原是宮中請永道人入宮打醮,權當祈福,永道人感懷義山重情,便將他打扮成隨從的小道士,一同進宮。正恰逢文夕也隨著公主入宮侍奉中秋佳節。
李商隱身著青衿道服,頭戴道冠,低頭斂步,規規矩矩地跟在永真人身後。永道人見他斂聲屏氣,惴惴不安,便回頭低聲笑道:“你怕什麼,左近也沒人認出你來。怎麼做賊似的。”
李商隱低聲應了一聲,抬起頭來。自己也不覺得好笑,不禁莞爾。一抬頭正瞥見安康公主偕同一種女眷正在禦苑賞花。他四下瞻顧,不見文夕的身影。
永道人心領神會,使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則整理裙裾,上前給安康公主打個千兒:“公主陛下!別來無恙乎?”說著也給周遭的貴婦們行了禮。
安康公主倒也不吃驚,笑道:“早聽聞陛下請了一位真人入宮祈福打醮,卻沒想到遇到了故人。便回首對意娘說道:“你去替我回稟下德妃娘娘,說我身邊有事,暫且走不開。”正說著,一眼瞥見了身著道服的李商隱,倒是微微驚詫,瞬息之間,已然明白了,便笑道:“我如今正居住在玉真觀中,永真人可有閑暇,敢煩來我陋室相聚?”
永真人行了一禮,笑道:“公主還是這樣風趣,這天下的仙宮,屬華陽宮和玉真觀巧奪天工,為天下之首。如今華陽宮毀於戰亂,隻有玉真觀遺世而獨立,我早就想瞻仰閬風殿的瑤池仙境,公主既然開恩,我少不得厚顏相隨。”
安康公主撲哧一笑:“咱們的交情,煩不得這樣文縐縐的,到讓人覺得生分了。”說罷對李商隱道:“這個小道士何等眼熟?”說罷佯裝看了幾眼。讓永道人和李商隱幾番心驚膽戰。
卻見安康公主笑道:“卻也不認識,想是我眼花了。”說罷隨手取了一個絹子,道:“你去與我跑個腿兒。”見李商隱將頭埋低,不敢言語,便道:“我可指使的了你?”
永道人忙道:“公主的話,見外的多了,心隱,你照著公主的吩咐去做吧。”
李商隱硬著頭皮上前給公主行了一個禮,卻見公主笑著向他眨了眨眼,道:“我的絹子勾花了,你去我那裏尋一個叫宋文夕的婢子,讓她給我繡上幾針。”回頭對身邊的命婦道:“我素日常用的,不巧抽了一點絲,總也舍不得扔。”
這王妃忙道:“公主殿下仔細。對這些小物兒也上心,果然是出家之人,讓我們自愧不如。”
李商隱接過絹子,隻見完好無損,哪有一點子抽了絲的地方,忙將絹子收好。
永道人見狀,會意地一笑:“去吧。”
安康公主還不放心,便吩咐身邊的一個正在掃地的婢子青蓮:“你去,引她到文夕那裏。”婢子忙扔下掃帚,一迭的去了。
青蓮指點了李商隱的去處,道:“前麵那個芭蕉後麵,便是文夕姐妹的下處。我還有活兒,你自去尋她。”
因素聞三姐妹中的鸞夕極不好相與,從不與她們這些地位低下的婢子搭話,更是不許她們踏進臥房一步,所以不願招惹。
李商隱忙回了個禮:“謝謝姑娘。”
青蓮往日被指使作踐慣了,咋聽這個“謝”字,倒是吃了一驚,禁不住抿嘴兒笑起來,倒把李商隱笑得愣愣的。青蓮笑道:“你這個小道士長得如此清秀,倒也知書達理。我叫青蓮,在這宮中是打雜的婢子,最沒有身份的了。這個‘謝’字,我多早就沒聽過了。”說到這裏,語氣中含了自嘲之意。
李商隱忙打個千兒,別了她,徑自走到文夕窗前。
見大上午的文夕身著一身素紈,也不梳洗,打著一盞燭火,不知在繡著什麼,心中一喜。
顧不得許過,便推開了門。
文夕得了閑暇,便繡著那位孫家小姐的霞帔喜服,大紅的顏色,細密的金銀錯繡花牡丹,耀得她眼花繚亂,便點上一盞燭火,雖然光亮了一些,卻更是晃眼,忙放下活計,用手揉了揉眼睛。
恍然間見大門開了,有個身著青衿道服的小道士開了自家的大門,忙斥道:“哪裏來的沒規矩的小子?你可知道這是哪裏,就昏頭昏腦的撞進來?”說著忙尋東西做打,笤帚還沒落下,卻見李商隱齒牙春色的看著她,眼角眉梢似喜非喜,真情竟是溢於滿麵。
文夕吃了一驚:“了不得了!”忙拿絹子掩住嘴,一隻手將他拉了進來,自己探出門去四下張望一番,見了無人煙,方才和上門,下了鎖,回頭嗔道:“義山,你也忒大膽了,我竟沒看出你來。這青天白日的,你怎麼混進來的?”
李商隱佯裝悲戚道:“我想你,日夜不能入睡,便出此下策,如今見到你了,就是死了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