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不敢擅自再出房門,一下午隻悶在房中,繡了一下午的活兒,倒是將一個鴛鴦蓮心的霞帔修成了,便取了米珠,一粒粒數著綴在霞帔上。
及至夜間,令狐楚留了晚飯,李商隱不好推辭,直到夜間起更,方才回來。一進門,便見文夕穿著珠子,對著一盞焰焰憧憧的燈火,飯菜冷在一邊幾上,不知多久未動了。心中又是好氣又是擔憂,便上前取了剪子,剪了剪燭火,陪笑道:“你就當著這個熹微的燭光,可別把眼睛看花了。”
文夕聞言抬起頭來,笑道:“你回來了。”卻渾忘了剛才數到多少珠子了,便索性將霞帔放在簸籮裏,起身揉了揉肩膀:“多早晚了?”一眼瞥見冷了的飯菜,皺眉頭笑道:“都這個時候了,我卻也不知道。”
說著起身替他解去外衣:“你可餓了?”
李商隱抓住她的手:“我用過了。倒是你,怎麼這樣不愛惜自己?”語氣中帶了嗔意。
文夕撲哧一笑:“你倒是擔心我,還是擔心肚裏的這個?”說著揉身倒進他的懷中。
鼻中傳來一陣淡淡的皂莢香氣,知道文夕素愛熏香,如今為了腹中胎兒,已然緡了這一項,李商隱心中感激,便道:“這些勞什子不做也罷。今年秋試,恩師命我陪二少爺一起前去應試,早就打點好了門路。雖是不求能考的功名,但求能陪同二少爺開開眼界。”
文夕聽得他這句“不求能考的功名”甚是違心,臉上絲毫未有謙虛之意,而滿是躍躍欲試之情,便開解道:“你話說的是不錯。隻是許了別人的東西,總不能做個半途而廢。”
李商隱因見飯菜已涼,便尋人去廚房熱了來,文夕忙拉住他的手,道:“多早晚了,還勞煩人家做什麼?”說著從溫壺中道了熱茶:“你不常跟我說,小時候母親織布煩苛養家糊口,無心支應飯菜,你便也是這樣吃的麼?”
及至用熱茶湯泡了冷菜,文夕便坐在榻前用了起來。李商隱細細的端詳她的臉,見她今日不施脂粉,身著素色襦裙,吃著粗茶淡飯,心中便鬱鬱不安:“她錦衣玉食生長宮中,如今跟隨我,身懷有孕,卻粗茶淡飯,寄人籬下。我實在不堪。”想著雖不說話,臉上卻帶了抑鬱之色。文夕察言觀色,便打趣兒道:“我從未吃過這茶泡飯,今兒一吃倒也別有風味。”
李商隱聽這話一出口,心中更是一酸,文夕忙陪笑道:“我們夫妻本是一體,義山能吃的下,我便也吃不下麼?哪有這樣較貴?”說著扒拉了兩口飯菜,道:“你如時常還是這樣與我見外,又怎麼顯出你我夫妻原比別人更加親近的道理?倒也生分了。”說罷拉上他的手,放在手心:“義山,我一日未見你,你可給我展個顏?”
李商隱強壓住心中酸楚,露出笑顏。
文夕見他展顏,心中鬆了一口氣,隻是見她吃了幾口冷飯,李商隱便自責如此,若是讓他知道了自己在外受人譏諷,那更是了不得,是以千萬的委屈,也不敢說出口,隻跟李商隱提些好聽的軟話兒。
到了日間,李商隱自去應承,她一個人也不敢出門,隻是在房中繡著霞帔。眾丫鬟隻道她沒有氣性,更兼她不是什麼正經的主子,都懶怠服侍,過了午時三刻,卻也不見擺上飯來。
因有身孕,這幾日著實飯量大漲,文夕覺得腹內翻江倒海,忍耐不住,便柔聲問正在灑水澆花的半夏:“半夏姐姐,您忙的?”卻也不好開口直問,便搭訕了這麼一句。
半夏將水壺放在花圃旁邊,抬頭道:“文夕夫人。”恍然悟到已然過了午時,卻是自己忘了,便陪笑道:“夫人您瞧我的記性。我被柳枝姑娘分配在這房中。每日打掃的也是我,灑水澆花的也是我,準備一應起居的也是我,竟然誤了午食。”說罷在水盆中浣了手:“您稍後。”說罷轉身徑往廚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