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徐氏了。
驀地見她來到,心中竟是勾起許多感慨來。
跟上次相比,徐氏已經恢複了不少。她未施脂粉,跟宮中的嬪妃比起來,卻多了幾分毫無雕飾的天然韻味。
皇帝看著她,有那麼一瞬,想起了當年自己跟她初遇的時候。
那時,自己還是太子,一眼就看中了她。可最終,他卻得知她早已經許婚,而要娶她的人,恰是自己的妻舅王承業。
皇帝並不是個甘心將自己看到的東西拱手相讓的人,恰好,徐氏對王承業也並無深情。兩個不如意的人,很快便走到了一起,這露水之情,沾上便是許多年。
每每看到徐氏,皇帝總會想起自己的少年時光。快意馳騁,仿佛天地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而身後,總有徐氏那含情脈脈的溫柔等著他。
“陛下瘦多了。”隻聽徐氏輕聲道。
平日裏,皇帝並不喜歡聽到這憐憫的話語。可現在,他忽而覺得,天下沒有人比徐氏更懂他。
“過來。”他說。
徐氏走到他身前。
皇帝伸過手,將她摟過來,緊緊地抱著她那溫軟的身體,把頭埋在她的懷裏。
董絡在門外望著,心中鬆一口氣。如從前一般,他忙無聲地關上門,而後,摒退宮人內侍,不許打擾。
徐氏也摟著皇帝,如安慰孩童一般,輕輕撫著他的背,眼睛看著他那花白的頭發。
“半年之內,朕連喪二子……”皇帝的聲音哽咽,“蔓雲,也隻有你,才可明白朕心中的苦楚……”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喚過自己的名字。
撫在皇帝背上的手停了停,徐氏輕聲道:“陛下,事已至此,還當節哀才是。太子對陛下甚為恭孝,他在泉下若知曉陛下為他傷心得茶飯不思,又如何心安?陛下正當盛年,又還有許多兒女,日子長著呢。想從前的盛世之君,如漢武皇帝,亦是身處憂患,亦是經曆子嗣之痛,可他留下的基業名垂青史。有前人珠玉,陛下當自勉才是。”
聽得她一番安慰,皇帝果然寬慰了些,鎮定下來。
他拉著徐氏,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朕後宮眾多,無人可像你一般得朕的心。”他撫著她的手,歎道,“當年,縱然先帝再是不許,朕也應該將你娶到身邊來。”
徐氏望著她,雙眸柔和。
“陛下當年亦有苦衷,妾從不曾怨懟。”她說,“妾知曉,這些年的榮華富貴,都是陛下賜下的,凡吃用之物,甚至可比肩中宮。能伴在陛下身旁,已是妾三生之福,些許名分,又何足掛齒?”
說罷,她輕輕歎一口氣。
“隻是妾終究是沒有保住阿竣。”她的眉目間浮起悲傷之色,“陛下將骨血賜下,妾本該盡心盡力,將他養大成人。不想竟是未及弱冠,便再也見不到了……”
“此事怨不得你。”皇帝將她摟在懷裏,道,“莫怕,有朕在,你一世也不會受人欺負。榮華富貴,隻要是朕能給的,都會給你。”
徐氏忙用袖子拭了拭眼角,便要起身謝恩。
皇帝將她拉住:“你我何必講這些虛禮。今夜,你仍留在此處,陪著朕。”
徐氏應下,望著他,終是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