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之心(2 / 3)

被切下來的肉片緩緩滲出鮮血,獸肉特有的腥味也撲鼻而來。

凝視著眼前肉片的納協魯躊躇了好一陣子。

“龍是吃生肉的。”他特意提高音量壯膽。

納協魯下定決心之後,便將手中的肉片塞進嘴裏。

肉塊比想像中還硬,一咀嚼口腔中便充滿了鮮血的味道,而生肉特有的腥臭味也漸漸彌漫至口腔與鼻腔。

納協魯屏息強迫自己吞下肉塊,然而自己的胃卻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使得納協魯感覺到一股五髒翻騰的嘔吐感。

納協魯捂著嘴衝進森林,並且將胃中的東西全部都吐了出來。不過因為他從白天就沒有進食,因此其實隻吐出了剛剛吞下的肉塊以及些許胃液。

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光之後感覺好多了。

“人類可不是野獸,何況你又是貴族出身,怎麼可能吃得了生肉呢?”弗雷貝在納協魯走出森林後如此說著,並且遞給他一個金屬圓筒。

納協魯點頭接過了這個雕工精細的圓筒。冰冷液體的感觸透過金屬板傳到了手中。

納協魯打開蓋子之後直接對著嘴喝。

他先漱口之後再把液體吞入胃中。筒中裝的是混合些許蒸餾酒以便能長期保存的葡萄酒,這種酒非常受到海上船員們的歡迎。

適中的甜味與酸味洗去了嘔吐之後的不快感。

“為了掌握龍之心,我必須要更加了解龍……”將圓筒蓋子蓋好之後,納協魯便像是在辯解般說著。

“大概如此吧。”弗雷貝摸著他最為自豪的胡須如此說著。

“不過模仿龍的生活方式,真的就能夠更加理解龍嗎?”“我不知道。”納協魯也隻能如此回答。

“不過我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反正試試看也無妨吧……”矮人王將原本要繼續說出來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因此納協魯試著推測他想要說些什麼。

“要吃嗎?”弗雷貝再度遞給他一塊烤熟的肉。

納協魯已經沒有力氣再挑戰生肉了,何況他不能一直讓自己餓著,所以仍然接過肉塊並道了謝。

他將烤得火燙的肉塊放進口中。

實在是非常美味。

光是這麼用火一烤,不隻原本的腥臭味馬上消失,還轉換成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

這就是人類所特有的智慧。

然而納協魯要理解的對象並不是人類,而是被稱為幻獸或魔獸的龍。

憂鬱的納協魯就這麼一口口吃著手中的肉。

第二天,納協魯拋棄了人類的生活方式。

首先便是不使用任何道具。

他采食能夠生吃的果實或野菜,並空手捕捉野兔跟野鹿。

藉助荒野之賢者渥特傳授的知識,以及赤發之傭兵貝魯特鍛煉的肉體,使得他尚能負荷這種野生的生活方式。

到第三天仍是遊刃有餘,也比較習慣生魚跟生肉的味道了。

然而身體似乎排斥這樣的攝食方式。納協魯在第四天晚上突然感覺腹痛如絞並上吐下瀉,不得不活用宮廷藥草師塔圖斯傳授的知識,尋找治療腸胃的藥草煎來服用。

“這是求生術的鍛煉嗎?”在第五天早上,矮人王弗雷貝走到了終於康複的納協魯身邊。

“求生術……嗎。”納協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這個意見極為諷刺,然而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對於必須在野外生活的獵人或是善於野戰的遊擊兵而言,納協魯這幾天的生活方式是他們必備的技能。

“我隻是想學習野獸的生活方式看看……”納協魯像是在呻吟般說著。

“野獸是以天生的本能求生存,然而人類卻不一樣。人類出生的時候隻是個無知且無能的幼兒,活下去必備的所有技能都是大人教的。”“換句話說,人類無法以野生的方式活下去是嗎?”“除非這個人真的瘋了吧。不過至少像你這樣有理性的人是不可能的。”弗雷貝這番話句句都刺進了納協魯的內心。

龍是從卵中誕生的。

而即使是剛出生的幼龍都擁有能存活下去的本能,能夠以自己的力量捕捉獵物食用。

人類即使在主意識中想過著野獸的生存方式,也不可能馬上就完全地回歸自然,因為必須要擁有特別的技術以及知識。

這種生活方式對居住在城鎮中的人而言是不可能的。要過著野獸般的生活,就須如弗雷貝所說能精通求生術的精髓。

如果不是出身於邊境的蠻族,人類大概永遠都不會成為野獸。

“那麼到底要怎麼拉近我與龍之間的距離?”納協魯筆直站立並低下了頭,就像是在乞求弗雷貝能給他答案。

“我哪知道。”弗雷貝丟下了這一句話。

“海蘭的龍騎士接受過哪些訓練?”“基本上跟普通的騎士相同,不過嚴格的程度卻是無可比擬的。”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常常睡在龍舍,並且必須要負責照顧龍。不過即使現在要付諸實行,納協魯也不可能住在野生龍群的棲息處,或是主動去照顧龍的生活起居。

“還是說拿餌來喂它們呢……”納協魯如此輕聲自問著。

“如果你這麼做的話,那被吃掉的就會是你了!”弗雷貝不禁生氣地說著。

現在的他感覺就像是看一個三流演員演著獨角戲似地。

因為石之王國被毀滅而一心尋死的他,之所以會被納協魯攔了下來,是因為被說服要活下去直到完全殲滅魔神。

納協魯之所以提出史卡德與石之王國的同盟條約“麥酒之誓”,也隻不過是作為有利的籌碼罷了。

然而在現實上,由於被無法自由行動的納協魯拖累,石之王國的鐵之王甚至完全沒有與魔神作戰的機會,對他而言現在的納協魯隻是個累贅罷了。

說真的他肯定希望能馬上越過雅玻拉山脈,直接攻進成為魔神根據地的石之王國決一死戰。

之所以沒這麼做,無疑是因為被誓言所束縛。

大地之矮人族絕對不會違反諾言,他們會為了守護誓言而不惜舍棄自己的生命。

納協魯十分的苦惱。

想對弗雷貝謝罪的心情幾乎要撕裂了他的心,他甚至想過放棄成為龍騎士,直接跟弗雷貝並肩攻進魔神的根據地。

這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然而如果這麼做的話,因為藏匿納協魯而被諸國懷疑與魔神暗中結盟的海蘭便無法獲得清白。因為摩斯諸國都相信支配魔神的就是納協魯的親生父親,也就是史卡德國王布魯克。

納協魯完全不認為這是事實。

他相信那時帶領魔神軍團的史卡德國王絕對是魔神所偽裝的,即使那真的是自己的父親,也肯定是因為被魔神支配了內心。

無論那個人是否是父親或是否正常,納協魯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心,而且如果真的是父王,納協魯就更負有必須打倒他的義務。

不過如果要前往魔神的本城史卡德,就一定要經過與海蘭敵對的其他國家。

諸國不可能允許納協魯通行的。

所以要與魔神作戰就必須由上空通過,因此納協魯才決定要成為一位龍騎士。

之所以想要捕捉風龍,也是因為他看到海蘭龍舍中的龍根本比不上風龍的飛行速度。

即使海蘭是冠上“龍眼”之名,擁有強大龍騎士團的一大強國,要跟摩斯所有的國家為敵也是沒有勝算的。何況現在正處於關係羅德斯島存亡的魔神戰爭之中,王國之間的爭鬥根本是毫無意義的。

必須證明海蘭的清白,使摩斯諸國的戰力能集中在魔神身上。

為此納協魯不能銷聲匿跡,必須讓世人看到自己的存在,並且不斷地與魔神作戰。

已經沒有其他的方法了。無論如何納協魯都必須掌握龍之心,成功捕捉到野生的龍,並成為龍騎士回到海蘭。

然而眼前的狀況極為嚴苛。

他甚至找不到掌握龍之心的方法。

“我想要親眼觀察龍的作息,這麼做或許能夠更接近龍之心……”納協魯以神秘的表情對弗雷貝如此說著。

“隨便你吧。”矮人王則是愛理不理地回答。

“魔神不會逃走,目前的人類也無法毀滅魔神。雖然還有很多跟魔神作戰的機會,不過時間可不是無限的喔。”“我知道了。”納協魯比誰都清楚,時間絕對不是無限的。

然而如果無法掌握龍之心,他根本不可能吹奏龍笛。

第二天,納協魯帶著大量能夠長期保存的食物與飲用水,再度前往前幾天挑戰的那座岩山頂端。

由於行李很多,因此他並沒有使用攀登的方式,而是繞過山腳從後方登頂。

他花了整整三天才抵達山頂。

納協魯就這麼靠在山頂那顆突起的大岩石邊,凝視著旁邊風龍所棲息的山崖頂端。

他打算一直在這座岩山的山頂觀察風龍。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麼作能得到什麼,然而他總覺得如果一直焦躁行事的話,到最後或許都會是白忙一場。

靜下心來好好的觀察龍。

不是追求龍之心,而改成是接受龍之心。納協魯期待如此一來或許能更了解龍之心。

不過由於急於知道結果反而會看不見任何真實,因此納協魯決定徹底當一個觀察者,為此不能有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必須把理性放在一旁,以感性來觀察之前所未見到的真實。

納協魯放鬆身子坐下來,凝視著鄰近山頂的風龍棲息處。

第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他以準備好的厚毛毯裹住身子以抵擋夜晚的涼意。天空的繁星明亮耀眼,鄰近的山脈都成為了一幅幅剪影。

納協魯不禁心想,至今像這樣什麼都不用作的日子,除了生病或受傷之外大概這是頭一遭了。

父王布魯克以文武全才作為教育方針,因此他從小便接受了極為嚴格的教育。

這是身為小國王子的宿命。如果國王本身不夠優秀,王國很容易就會滅亡。父王在摩斯諸國之間是非常有名的君主,不隻能夠巧妙地對應盟主國威諾各種無理的要求,還能夠找機會緩緩地積蓄國力。

或許父王的內心後悔自己出生在這樣的小國吧。如果他出生在其他大國,很可能就能夠成為摩斯的公王了。

使用魔神之軍團就能夠實現這個夢想。父王基於這個考量而解放魔神的可能性十分的高。

但納協魯相信父王不會那麼愚蠢。即使使用這種邪惡的手段統一摩斯,這樣的治世也絕對不會長久的。

然而事實上解放魔神並帶頭率領軍團的那個人跟父王一模一樣,妹妹莉娜也站在他的身邊。

因此摩斯諸國會懷疑納協魯,會懷疑庇護納協魯的海蘭王國也是當然的……“想太多了。”納協魯發出聲音警戒著自己。

由於什麼事都沒做,所以才不經意想起了父王跟妹妹。

現在自己該做的就隻有觀察龍才對。

從第二天開始,每天都是除了吃與睡之外,一直觀察著風龍及其巢穴的日子。

風龍似乎沒什麼例行作息,總是隨著自己的心情自由行動。

風之精靈是自由的象征,而風龍正是具體實踐的代表。

它發出能撕裂大氣的咆哮,悠然地飛舞到空中並出外尋找食物。風龍的獵物是熊、豬或鹿等大型的動物,而且是直接以尖銳的爪子活生生抓到空中的。

在風龍通過納協魯頭頂的時候,他總是看見可憐的獵物拚命要掙脫風龍的爪子。

大概是要帶回棲息處好好享用吧。

據說因為龍是幻獸,所以體型龐大的它們其實不需要大量的食物,甚至有賢者主張它們即使不吃東西也能夠活下去。

然而龍一旦饑餓起來,便會失去理性而變得凶暴。

因此海蘭每天都會以一頭小牛喂養住在龍舍裏的龍,國內也有好幾個專門飼養這種小牛的牧場。

而在即將麵臨戰鬥時,他們便會逐漸減少食物的量以提高龍的攻擊性。如果完全不提供食物的話,這些龍舍裏的龍或許就會恢複成野生的性格吧。

因此納協魯不禁認為對龍而言,獵食這個行為或許有著求生之外的意義。

風龍每天大概隻會出外一兩次。要目擊風龍也隻有這僅有的機會,其餘的時間納協魯都隻是呆呆地坐在岩山的頂端。

如果不隨時站起來動動身子的話,或許就會跟周圍的岩石同化了。

就這樣又過了好一段日子。

納協魯的外貌也完全變了。身體就這麼變得肮髒,頭發上滿是油脂,胡子也是任其自由生長。

路上的乞丐大概都比他還要幹淨得多。納協魯不禁感到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一個人待在這樣的高處。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大概已經瘋了吧。納協魯是因為有希望達成的目的所以才能撐得下去,不過現在的精神狀態也應該不算正常了。

自從在石之王國第一次與魔神作戰,納協魯就一直像是有人催促著他似地過日子。如今這些日子感覺像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他甚至變得對下界發生的事情提不起興趣。

“這就是所謂的孤高吧?”納協魯對視線遠方的風龍如此說著。

風龍在天空自由地飛翔,隨意捕捉並吞食獵物。這是單純而明快的生活方式,所有的動物也都依循著這樣的法則。然而龍擁有壓倒性的實力以及高度的知性,十分適合最強之魔獸暨幻獸這樣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