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精打采地說:“好像是尼采說過,冷漠的人最容易狂熱,我也忘記是不是他說的了。我的意思當然不是說我狂熱,而是說我還不夠冷漠。好不好?讓我睡一覺吧。”我又指指他的鍍鋅管說,“另外,這種空心管子對付敲頭黨根本不夠使喚的,見過釘頭錘嗎?要是遇到拿釘頭錘的壞人,你就死定了。”
“釘頭錘是什麼樣子的?”
“有點像狼牙棒,有木頭做的,有金屬做的,也有石頭做的,一錘子能把牆砸個洞。看過古兵器研究你就知道了,曆史悠久,新石器時代就有了。其實新石器時代並沒有多少牆可砸,可是釘頭錘卻到處都是。研究表明,釘頭錘用來獵殺動物很不實用,遠不如弓箭和長矛。知道它是用來幹嗎的嗎?”
“敲人的?”
“聰明。從新石器時代開始,人類就是以敲頭為殘殺的方式。一錘子下去顱骨立刻粉碎,中世紀的騎士頭盔都擋不住,比你這鍍鋅管厲害多了。”我打開書,繼續看下去,“你應該給自己也配備鐵錘,再戴個安全帽,這樣就保險了。”
“我也拿錘子的話,會被警察抓走的。”
“這倒也是,那就戴安全帽吧。可惜毀了你這一頭金毛。”我說,“對啦,別忘了,凶手還帶刀子,那玩意砍上來,什麼帽子都擋不住。”
那晚上才知道什麼叫做安靜,寢室裏隻有我一個,把頭探出窗外,我們寢室朝北,外麵是學校圍牆,隔著一條小路,對麵是一片黑漆漆的廠房,當年說要改造成Loft,結果徹底變成荒地。一盞孤零零的路燈照著街道,順便把微光映射到寢室的天花板上,偶爾有自行車經過,輪胎輕微而謹慎地滾過路麵,也聽得一清二楚。快十二點的時候,有人敲門,我一骨碌從床上翻下來,側耳聽了一下,敲門的聲音非常溫柔,如果是老星和亮亮的話,早就把門給踢開了。這扇門自從我踹過之後,就再也鎖不上了。
我拉開門,齊娜嗖地閃了進來,對我說:“關門。”
“老星不在。”
“他去上海麵試了。亮亮呢?”
“帶著那夥溪口的老鄉去值勤啦。”
“我有點害怕,知道你在,借住在你們這裏應該沒問題吧?”
“請便。”我關上門說,“萬一要上廁所,你可隻能去男廁所,夠髒的,吃得消嗎?”
“我盡量憋著。”
我想了想,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寢室不是我一個人的,老星也有份,既然老星有份,齊娜當然也有份。睡吧。
齊娜說:“我睡亮亮的床。等他回來了,讓他睡到老星床上去。”
真懂事,而且,難得這麼懂事。我說:“你可以睡鍋仔的床。”
“去你丫的。”
我回到床上,靠牆蜷腿而坐。她踢掉了鞋子,把蚊帳放下來,睡到亮亮的床上。我和她並頭而臥,中間隔著一張書桌。我說:“等會兒萬一有查宿舍的,你把腦袋縮進去一點,另外把你的鞋子放好。我可不想因為這個吃一個處分。”她“嗯”了一聲,從蚊帳之下伸出一條手臂,在微光之中又細又白嚇了我一跳。她摸索到自己的鞋子,往床底下一扔,白生生的手臂又縮了回去。
“老夏,你還記得一九九八年那次敲頭案嗎?”她躺下了找我閑聊。
“記得一點點。”
一九九八年的連環敲頭案,最後抓到的凶手,是一個倉庫保管員,就在學校附近的倉庫區裏工作,離長發校花被害地點僅隔一公裏。他幹了七票,也許還不止。可悲的是那個家夥既不劫財也不劫色,他僅僅是敲頭而已。典型的人格變態。
齊娜說:“有一件事,我對誰都沒說起過,今天告訴你。前年,有一天晚上我回學校,覺得背後有人在跟蹤我,回頭一看是個男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我不確定他是不是跟蹤我,就斜穿過馬路,他也跟著穿過馬路。我再穿回去,他又跟著我穿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