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四下再無旁人，董璃月輕輕地問出口，“洛妖，你……到底是什麼人？”
話剛出口，就見著麵對著的洛妖身形微怔，清楚地晃了一晃。
“你雖不善言語，心思卻十分地敏銳。”洛妖歎了一口氣，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讚了她一句。
董璃月等著他的下文，他負手而立，麵對著穹窿上清亮盈白的圓月，問道，“驚鴻撐不了多少時日，你可做好了準備？”
“若是解蠱需要我的性命，盡管拿去就是。”怕隻有這個是她做王妃唯一能給的東西了。
洛妖幽幽歎了一聲，想說什麼，但是住了口，轉身離去，帶著一世蕭然。
等得他去遠了，董璃月忽然想起，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到底是什麼人！不過此事大約關乎他的隱私，他不說，也就不便再追問了。
沒過多久，董璃月就挪步進了屋子準備就寢。這時候，遙遠的暗夜裏傳來一陣嗚咽的笛聲，如泣如訴。聽著這個曲聲，董璃月哪裏還剩半分睡意，不管不顧地闖出了屋子，追著那個聲音而去。
是笛子的聲音，那時他長笛在唇，吹的就是這首曲子，隻不過此刻音裏多了許多悲戚的嗚咽，少了一分俊朗的飄逸。尋聲而奔，在這樣一個清朗的夜光下，董璃月激動的淚水滾滾落下，被風吹散進空氣中。
流風沒死！
所以他來找她了！
那時懸崖之上，她知他身中劇毒，時日已是不多，又是他做的斷後，心中想來他定然了無生機，沒想到，沒想到今日還能聽到這首曲子，這首她拖著流風吹過好幾遍的曲子。
她怎麼肯忘懷？
聲漸近，一身縞素緊裹，勾勒著纖細的身影，雙臂橫直，一曲笛音自她傳出，背影雖美，卻刺得人眼疼。
不是流風！
隻覺得心中有什麼剛剛被這嗚咽的笛聲凝聚起來的東西，又一次支離破碎。
那女子斷了曲，如昏黃夜色裏老鴉不安的鴰噪被人生生遏止，掐斷了喉的那種突然。她轉身，目光對上董璃月。
盈盈月光，灼灼暮燈下，她臉色慘白得滲人，唯有眸子通紅十分，一張嬌俏的臉龐似曾相識。
她櫻唇微微啟合，話語是極輕的，卻還能聽得清楚，“流風哥哥因為你而……你不去陪著他，獨活在這世上有什麼意思？”
一句話，說得董璃月心下黯然。
恰這時，那女子挑起長笛，直直向著董璃月撲來。空中弦聲微顫，那女子身形在空中奇異的一個翻轉，向後退去，脫離了董璃月。腳步站定時，她的手臂上已然破了一條長痕，溢出猙獰的血珠。
那女子狠狠地側過頭，眸光盯向遠處。董璃月目光亦是跟隨，隻是洛妖蒼白的素影映在眼前。
“姑娘夜訪聖女寨，本座若不出現，豈不怠慢？”洛妖不溫不火地說著，雙手背在身後，幾分蕭索，卻不怒而威，鎮得那女子不敢多有動彈。
“十二莊韻兒見過尊上，韻兒不過是來跟璃月姐姐敘敘舊，尊上多慮了。”那女子低了語態向著洛妖行禮道。
竟然是韻兒。董璃月念想起來，難怪這個麵容這般熟悉，那時她和曲驚鴻從錦繡坊裏出來，就被人追殺。她幸運地被流風救進了壽王府。誰知那些黑衣人追進了壽王府裏，也是那時韻兒出現，一笛在手，不過曲聲奏響，那些黑衣人就紛紛命絕。
竟是這樣一個女子，是十二莊的！
十二莊之音攻天下——涼月莊。
“夜霧深寒，苗疆瘴氣盛極，蠱蟲紛繁。姑娘還是早些尋個客棧休息，以免遭受毒瘴與蠱蟲的困擾。”洛妖淡漠的說著，明顯的送客姿態。
韻兒心知這一偷襲不成，今日已不再有任何機會。尊上在此，她更是不敢動彈半分。尊上不殺她，不過是看著她是十二莊的份上放她一命，她若再敢造次，尊上就算是殺了她，十二莊也不會為了她跟尊上有什麼不和。
“多謝尊上提點，韻兒這就告辭了。”轉身毅然地走出了兩人的目光所及之處，隱進了蒼茫的夜瘴之中。
“你該知她是來殺你的。”洛妖目光轉向董璃月，靜靜地盯著她。剛才若不是董璃月暗地裏的小動作，讓他放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一命，此時韻兒哪裏還有命在？
不說她敢動董璃月，就是夜闖聖女寨，妄圖殺聖女寨的客人這一點，就足以致她死罪。
董璃月搖了搖頭，“她曾救過我一命，算是還她。況且我這條命……”
董璃月還未說完，洛妖就冷冷地打斷，“你這條命如今已不是你的，你是驚鴻的解藥。”最後幾個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十分清晰。董璃月聞言隻有點點頭，表明清楚。
洛妖淡然回身，又一次地離開。臨走時，終於還是輕歎了一聲，“你……”有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就這般地隱進了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