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林如海照慣例巡視揚州鹽務。
王修起來時看見個小丫頭,矮矮小小生的一張包子小臉。提著裙擺在他身邊跑來跑去,忙上忙下,忍不住伸手拉住那丫頭的細臂笑問:“ 若是爺沒記錯,你是姑娘身邊叫雪雁的是也不是?這會子天剛亮,你這丫頭急來急往做什麼?有誰追著你尾巴咬你不成!”
雪雁每每在王修講故事時,躲在樹後偷聽。知道這位爺是個麵相冷峻,又頑皮的性子,說起玩笑話來也是口無遮攔。便也不怎麼害怕他,停下小步子,橫他一眼努嘴道:“給我們姑娘拿藥哩,一會子賈先生要來檢驗學業。”
“他不是辭職了嗎?”
雪雁蹙起兩條毛毛蟲似也的眉毛,端腮想了一會道:“難道辭了就不能來嗎?”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王修伸指在小丫頭腦門彈了一下齜牙笑道:“一會子我也來看看,這位賈先生如何厲害!”
雪雁得意地叉腰,想說姑娘敬重的人自然是極好的,就連老爺都看好賈先生還不厲害嗎?
她突然,“啊!”了一聲,往前跑小嘴巴嗶嗶叭叭叫,“藥快糊啦!”
“我看你更糊。” 王修在小丫頭身後嚼舌根。
……
卻說賈雨村得了林如海推薦,這幾日心情極好。與林黛玉有些師徒之情,這女學生雖體弱多病,功課不限多寡,由她自由自在。卻也欣賞她小小年紀聰慧過人,略一指點便都領會。不免有些可惜可歎,到底是個女兒家,若是男兒以他的教導,未可知將來也是個進士榜眼的料……
想至此心中也道:再最後教她幾課不枉全了這份師生恩情。
黛玉知賈先生要來,便一早起來再院中等待。命雪雁捧茶來,邀賈雨村到書房中指點,選了四書五經略翻一翻。
那雨村心思不在這裏,卻在想著王家公子,又不好刻意提及。見黛玉在看四書他點頭對她說道:“這些四書五經不過都是仕途所用,乃是為官之人的敲門磚,你是個女兒家學它倒無作用。不如選一些你喜歡讀的也就罷了。”
黛玉略頷首回答道:“先生說的很對,我倒不愛讀這些。隻是常聽爹爹說起,方有了興趣。”
談及這些,那賈雨村不免因為自己被罷官的遭遇而憤世妒人。激昂時隨意辱罵那些朝廷官員,說的天花亂墜,半假半真。說朝廷不識才,隻用些不中用的糊塗官,枉讀了聖賢書不過徒食俸祿不堪作為,是啃米蟲、祿蠹而已。
黛玉聽他憤世評論官員之醜惡,便覺先生經綸滿腹,氣度不凡,有幾分傲氣,甚是欽佩雨村的氣節。
黛玉笑道:“這倒難為先生,既先生恃才傲世,放浪不羈。又頗有隱居鄉間的高賢之風,為何還想著做官同他們一處?”
雨村哈哈大笑,呷了一口茶洋洋自得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想的倒多。我哪裏敢比高賢之士?我怒世不過都是給他們逼的,這些當官的哪個背後沒有團體,單薄一人如何能在官場生存,有了經驗,我也算吃一致長一智,以後你自然會懂!”
黛玉一聽,笑了一笑,隻當老師感慨之詞也沒放在心上。
忽聽有人拍掌笑道:“說的極好!”
來人正是王修。
賈雨村見他生的不俗,氣宇軒昂又能大搖大擺在府裏走動毫不避諱。心下略知其身份,便笑著上前道:“莫非小公子就是京城王家、王大人的獨子?”
“賈先生真乃一雙火眼金睛。正是小侄,先生坐吧。”
黛玉見他來了,蹙了蹙眉頭讓至旁邊也不言語。
王修笑道:“這位就是林妹妹的教書先生?我方才來時聽的你們談話,看來賈先生雖不喜歡與他們為伍,卻還是期待複職?既厭惡做官之人,為何要成為自己厭惡的人呢。”
雨村一展雙袖,歎息著道:“我自與他們不同。小公子瞧瞧,賈某除了這兩袖清風之外還剩什麼,還怕什麼?讀書人總望能有個出頭之日,有機會做官,為朝廷出力為百姓謀福不負了十年寒窗苦讀豈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