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采陰補陽(下)
司空颯拎了壺酒,坐在高高的樹杈上,饒有興趣的俯視著身下偌大的馴養園子裏,成群結隊走過的草羊和麋鹿。
這兩天,無論白天還是夜晚,他都喜歡來這裏觀察著這些野獸們的角逐,借以打發時間。
這個高高的樹杈,以前是一隻雄性豹子的領地,司空颯來了以後,那隻豹子隻得無奈的退避。這地方好,視野開闊,司空颯竟然一眼望不見院子的牆根,一邊仰頭灌酒,一邊感歎著楚觀雲的大手筆,竟然能將整個山頂給圈下來,用作自己的馴養場,這種將天然和人工混搭在一起的做法,得花多少人力物力和財力?一個小小的搜羅各國情報的門派,當真有著這樣雄厚的財力?司空颯搖了搖頭,有些想不透,仰頭再次大口的灌了口悶酒!
前麵空闊草地上那一群熟悉的身影再次逼近,司空颯放下了手中酒壺,眯眼在隊伍中找那個讓他印象深刻的小家夥。
迎麵而來的是一群草羊,雖然也生活在這裏,卻是用來祭奠其他虎狼豺豹的最底層的動物,隨時隨地為虎豹提供最新鮮的肉源,它們生來就是卑微甚至悲哀的,可卻渾然不覺。
就在昨天,司空颯也是在這個時辰這個地點,親眼目睹一隻小草羊從母羊的肚子裏誕生,掙紮著趕在虎狼來襲之前,學會奔跑彈跳。
今天,他一眼便在草羊的隊伍中看見了那隻新添進來的小家夥,正沐浴在陽光下歡快的跟在它母親的身後,歡快的蹦跳著隨著種群一起奔往前麵不遠處的一塊小水塘,那是這裏唯一的水源地,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一雙黃綠色的眼睛在灌木叢後緊緊的潛伏,窺視著草羊的隊伍,伺機找一個落伍的獵物下手,司空颯一眼便看見那是一隻成年的老虎。及人高的草叢,低矮密集的灌木叢,都是危險的潛伏地。
那老虎的身影時隱時現,頭頂那一道斑黃的‘王’字霸氣十足,司空颯微眯了雙眼,手指悄然摘了一片樹葉拽在手心,隨時準備挑釁這匹森林之王。
小草羊終於雀躍的跟在母親和種群的身後喝到了甘甜清冽的水,許是太過興奮,許是對這全新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和探究,那小草羊竟然一頭紮進了池塘邊緣的淺灘,滾了一身的泥巴和水草。
羊群在池塘邊得到了滿足的供給隊伍開始朝著別處而去,小草羊歡快的爬起身子蹦躂著四蹄跟在母羊的身後,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就這樣意外的發生了。
那隻先前還親昵****著幼崽的母羊,竟然嗅不出腦袋到腳全被泥巴覆蓋的幼崽,慈愛的模樣消失於無形,變得陌生而可怕,毫不留情的驅逐著那隻小羊。
可憐的小羊,沒有誰比自己更清楚到底是誰的幼崽,隻能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對自己嗬斥撕咬,惶恐的躲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眨巴著一雙迷蒙的大眼祈求著頭頂的太陽能快點將自己身上的泥土曬幹,隻有露出了原來的麵目和體味,母親才能重新接納自己。
司空颯握著酒壺的手不知何時頓在了唇邊,眉眼間先前的戲謔之色全無,轉而被一種莫名的傷感和憤怒所取代。
眼前的草羊母子,多麼熟悉的畫麵,司空颯有些想要仰天大笑,為自己,為自己自以為是的清高孤傲。
是人又怎麼樣,是高貴智慧的種群,難道就一定會擁有比這些低等生命更無私的愛嗎?
司空颯不知道別人是什麼樣的境遇,他隻知道自己,還遠不如那隻無辜的小草羊!至少,母愛曾經在它身上真實的上演過,至少,阻礙它母慈子孝的泥巴在被日光烘幹之後,它還能重拾回那份母愛。而自己呢?哼,司空颯苦笑著搖了搖頭,二十多年來,自己就像是一個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孩子,那個將自己帶到了這個世界的女人,是那麼的遙遠甚至陌生,而自己這種不人不鬼的扭曲人生也是拜她所賜!
司空颯想到這裏,心頭微酸,酒勁上了來,他隻覺自己很悲哀,比那些隨時成為虎狼獵物的草羊還要悲哀!
他顫抖著手指抹上了自己臉上那幾乎快要跟臉長在一起的玉石麵具,悲憤的幹笑了兩聲,這隻該死的麵具,是五歲那年那個對他無一絲好感的母親在臨終時親手戴在他的臉上,送給他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禮物!
司空颯至今還記得那個被稱為母親的人,絕美卻又冷漠的口中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我要你永遠戴著這個,不得以真正麵目示人,除非,你完成了我交代給你的任務,否則,我就是做鬼,也不可能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