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保國看著院長,眼神似乎是說:是你要我讀的啊?如果不高興,趁此機會結束還來得及!

吳天柱也完全看出,他搖了搖頭,顯得很無奈地說:“讀吧,人家宇文老師是有水平的!”

自然,誰都明白話裏的含義。可是,不管怎麼說,院長的表態就等於批準.聰明的老教師早都感覺到一股火藥味兒,明白宇文老師的心計:在你要嘉獎我的時候,我不僅不接受,還要對你提出尖銳的批評,讓你進退兩難。即使看不出門道,還在猜疑的人也感覺到:好戲在後頭。

“那麼,我隻好接著讀,”邱保國很勉強的語氣,“在這裏教學的幾年裏,我漸漸發現,被我敬重,被我給予很大期望的院長,愈來愈不象一位真正的教授了,可以說,失去了一個教授的本色……”邱保國故意把聲調降了下來,也故意語氣很勉強地讀著。

會場變得特別寂靜,好像都在等待一顆定時炸彈爆炸。吳天柱有意識把自己側著的頭,更傾斜了一下,那神態似乎在說:說吧,實際上,我本來也不是教授……

“你的那些‘人民教育家’,‘傑出教育家’的光環是哪裏頒發的?不都是錢買的嗎?不都是報紙和新聞單位組織策劃的嗎?誰相信他們的評價?那不過是變形廣告,合夥假造的頭銜廣告。當然,這類虛假宣傳,也不能完全怪罪你。如今虛假已經泛濫了。不過,大家也心知肚明,虛假廣告有幾個真相信的?我要說的是,院長你,失去的是一個教師的本色。因為你現在眼裏隻有招生,說白了,就是隻有金錢。無怪乎時下有民謠說,教授想賺錢,越來越象商人,商人想出書,越來越象教授。你在某種程度上說,已經淪落為一個商人了,而且是很蹩腳的商人。

“你現在名義上是在辦學,實質上完全在經商。你越來越大膽地搞虛假廣告。明明在校生也就是六七千人,你宣傳是一萬人。明明五萬冊圖書,其中還有一半是盜版書,庫存積壓處理書,你宣稱有二十萬冊書的大型書庫。連教學課本。你都買盜版書,這樣的教授,怎麼能有心辦教育?你用了完全不懂教育的人為你管理。一個學期到底該如何安排,應當科學周密地研究出來,製作出校曆,而你連個校曆都沒有,一個學生在你這裏一學期連三個月的課都上不了,你以社會實踐為名安排學生出去幹活,你從中收取管理費,把學生應得的工資幾乎一半裝進你的腰包,你從來不聽老師講課,連所謂的觀摩教學比賽,你都不聽,根本不過問教學是如何進行的。許多專業課程都是被社會淘汰,根本用不上的,在你這裏還作為主要課程設置。你把老師和學生看得一錢不值。”

邱保國讀到這裏,突然停止了。他看了看院長,說:“這,這,怎麼讀啊?”

會場上出現了遺憾與失望交織的歎息聲,因為剛剛都在全神貫注地聽,而且感覺心裏好舒暢,終於有人說出真話,終於有人敢於在大廳廣眾麵前批評了,大家也漸漸明白宇文老師的目的,也欣賞起宇文老師的膽識和正義感,誰都想聽到更加痛快淋漓盡致的批評,以至於邱保國突然停下,都情不自禁埋怨地發出歎息聲。

此刻的吳天柱也被邱保國問楞了,他在琢磨。當讀到教授像商人時,他心裏道:宇文老太啊,你說得並沒有錯。教授為什麼不可以想賺錢呢?賺錢是硬道理。不想賺錢,能有我的今天嗎?你的那個腦筋還停留在把賺錢當成資產階級的。那是不行的。落伍了!你說我是蹩腳商人,這話很難聽,可挺中肯。我將繼續努力,爭取成為一個儒商。後麵的問題很具體,他聽了更反感,但是,他也不埋怨這位女教師,這類說法,他早就聽過許多。現在她來說,也不覺得奇怪。隻是選擇這樣一個場合,不太合適,而且還證明:這是一個陰謀。不要緊,我就成全你一個陰謀,看你都能說出些什麼。他正思索:她還可能說出什麼?自己該如何應對?忽然,邱保國停了,他略一怔,故意表現出不理解的表情:為什麼不念?有什麼不可以念的?這個表情伴隨著一個冷笑,使底下的人也都看明白了。底下聰明一點兒的都明白了院長的意思,也跟著笑了笑。有的簡直就把院長的意思給表達出來,趁勢大聲說:“院長叫念,就念唄!”

自然,這樣喊叫的是不要院長有梯子可以下台,也夠狡猾。吳天柱朝發話的方向掃了一眼,表情上很坦然,意思也是告訴那些人:我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