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呢?快一點好不好?”
甜膩而清脆的聲音把沉浸在記憶漩渦中的托萊多拉回現實。他定定神,眼前的棋盤上,自己的棋子七零八落,敗局已定。棋盤對麵,黑發的小女孩氣定神閑,正用手指頭敲打著床沿。小女孩的膚色呈現不健康的蒼白,裸露在外的肌膚遍布著大小不一的紫色斑點,有一兩個紫色斑點處的皮膚已經潰爛。
托萊多盡力掩藏自己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枚黑水晶打造的棋子放到鍍金的鐵製棋盤上。與所有需要參與者智商的項目一樣,托萊多的以太棋技藝在艾提納即便不算數一數二,也可稱得上名列前茅。隻是與卡琳對弈,久負盛名的金先生實在輸的有點難看。他們起初公平開局,第一盤他便迎來了全滅的結局。麵子上掛不住的托萊多自知不是對手之餘,隻能接受卡琳每一盤都比上一盤更多的讓子。直到最後,按照規則允許的相讓上限已到,黑發的小女孩每一盤在開場就得麵對老頭已經放好在棋盤上的十八顆棋子。這樣,當偶爾有人來詢問戰績,老頭才勉強不是全負。
這個孩子有著令人驚異的、比他更高的智商與天賦,好好培養,無論從事哪個職業,都可以成為帝國最耀眼的新星。隻是……複原術不出所料的沒有作用,負責施術的牧師一臉沉重地通報結果時,在場所有的人都禁不住地扼腕歎息,尤其在得知她還隻有十一歲之後。為什麼這麼好的孩子,麵對的命運卻非得是極致的殘酷呢?
“你還有什麼要求,盡管提,”那個時候,托萊多附著靜靜躺在床上的卡琳,當著眾人的麵說,“在艾提納,縛日者做不到的事不多。”
“我想想——沒什麼,不要告訴我姐姐,此外,麻煩盡量讓我活得久一點。”卡琳看著天花板說道,沒有傷感,沒有哭泣,甚至情緒的水麵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即便是成年人,得知注定的死亡時能像她這樣冷靜的,在老頭印象中也不過寥寥幾個。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他正待答應,發現自己還是小瞧了這個孩子。
“因為我如果活得久一點,你們就有更長時間觀察症狀,研究病情。我的病很少見吧?對於醫生和牧師來說,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呢。”卡琳說道。托萊多記得自己能做的唯有點頭,他不敢開口,讓人聽到異樣的腔調。在場的女性全都哭了,男性大約也是。
薇絲莉,即那個外表不到三十歲、最初檢查卡琳的女牧師也在場,她向卡琳跪下行了禮。神的仆人本不向任何世俗的權勢屈膝,她解釋道:“她明知道自己最後的時間會不停地受發燒、身體潰爛、嘔吐與昏迷折磨,死得痛苦不堪,還要求我們盡量延長生命……還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那麼向她表示尊敬也是起碼的。”
“又到你了。你該專心一點,我們差距已經很大了,再分心,我下著還有什麼意思?”卡琳纖纖細指捏著棋子,敲著棋盤邊緣。
全帝國都沒什麼人敢這樣對金先生說話,哪怕是縛日者的首領、光之埃爾西也不敢。但是,對卡琳,托萊多除了驚訝,欽佩外,還有說不清的感覺。仔細分辨這種感覺,她對他呼來喝去頤指氣使是理所應當的——托萊多得出了一個怪結論。她如果是縛日者們要找的那孩子該多好。要是有她一樣,不不不,有她一半好的後代,該是何等幸事。
“不要急,”他故作輕鬆地落子,“這盤結束,要不要去花園喝杯茶?永恒宮的花園有些還是值得一看的。”
卡琳點頭:“好的,不要蜂蜜了,加一點紅糖。”
一直等候在房間裏的三名女性法師學徒聽到卡琳說好,其中一人二話不說退了出去準備茶點和輪椅,都不用老頭再吩咐一聲。為了不讓她姐姐知道,老頭精心挑選了照顧她的人選,又下達了封口令。至於教會的牧師們,他們現場答應了小女孩,那就不需要擔心事兒會從他們那裏漏出去。